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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對母語的〈憑弔〉談起——賞析利玉芳詩集《貓》中的一首詩及該詩的再創作         周華斌

 

利玉芳,1952年生於屏東縣內埔鄉,1971年高雄高商畢業,曾任會計、國小代課老師,目前定居於台南縣下營鄉,經營白鵝生態農場。早期筆名為綠莎,現都以本名發表作品,其詩作如自述:「以融入本土意識來思考1,以「社會生活經驗」為寫詩的必要條件2。參加社團有笠詩社(1978年)、台灣筆會(1987年)、蕃薯詩社(1991年)、女鯨詩社(1998年),以及台灣現代詩人協會(2000年)。著有散文集《心香瓣瓣》1978年),詩集《活的滋味》1989年)、《貓》1991年)、《向日葵》1996年)、《淡飲洛神花茶的早晨》2000年),兒童鄉土教材《楊逵——壓不扁的玫瑰》(2001)、《我家在下營》(2001)等。曾於1987以單篇詩作〈貓〉榮獲吳濁流新詩正獎,1993年以詩集《貓》榮獲陳秀喜詩獎。

《貓》3,是一本作者從《活的滋味》選錄十一首中文詩的自選集,且每一首中文詩都對應有錦連翻譯的日文,以及李篤恭翻譯的英文,所以也是一本中日英文詩集。正因為經過精選,因此其中所收錄的詩都受過很高的評價。例如李魁賢在〈詩人的愛和批評〉,稱「招牌詩」的〈貓〉,為「完成物我一體的境界」的好詩;林鍾隆在〈利玉芳的《活的滋味》〉,舉出同樣收錄於《貓》的〈給我醉醉的夜〉、〈古蹟修護〉、〈貓〉、〈遙控飛機〉為例,稱述利玉芳善用「女人的感覺」書寫,「可說是很傑出的表現」。

誠如上述,《貓》裡面所收錄的詩,幾乎都被評論過,然而其中有一首〈憑弔〉,卻鮮少為人提及。利玉芳在1998年接受江文瑜訪談時,針對其詩集自述:「第一本《活的滋味》比較屬於生活性的處理,而且是處女作,那時候想到什麼寫什麼,也比較純真。第三本《向日葵》比較多作品處理社會、政治議題4確實《向日葵》中有許多有關社會、政治議題且出色的詩,例如〈向日葵〉、〈お化け〉,李敏勇也曾以專文〈美麗的向日葵〉精闢解析二文,但在此之前的《貓》詩集中,〈憑弔〉5一文便已處理到有關身分認同、語言政策等的社會、政治議題。在此,便希望藉著提出這首少為人談論的〈憑弔〉,以與讀者共同探討母語的問題:

 

越來越少的人能準確地指出

我的出生地

只有我的耳朵

傾聽我自言自語

證明我的語言還未消失

 

在鷺鷥南飛的故鄉

人們仍認真地發音

緊緊地抓住方言不放

唱山歌自衛

但沒有一個地區

能持續他們的憤怒和同情

 

以致

被污染的溪河有了憂慮

被高壓電線分塊的天空有了憎恨

被電視盤佔的學童的眼睛

漠視了自己的語言

 

我所憑弔的也許不值得保存

但我仍然惋惜她的損失

 

在本詩中,詩人要憑弔的對象是正在消失中的客家母語,其維持一貫的母語、身分認同立場,為弱勢發聲。首先以「越來越少的人能準確地指出╱我的出生地」為警訊,再藉由自言自語來證明母語還未消失,並提出故鄉、學童的語言狀況,藉此控訴黨國機器於背後所運作的「國語」政策、及媒體共謀等問題。

依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1930~2002)的官方語言建構概念,統治者為了強化統治權,貫徹執行政治權力,往往會藉由行政管理系統和其他權力機構的優勢,特別是國家控制的教育機構,在統治領土內強制性地制定和推行一套官方語言政策,統一語言。在台灣而言,「北京話」是官方語言,但更正確的說法是「國語」,是視其他語言為「方言」而位居至高位階的「國語」。

詩人利玉芳屏東內埔的客家人,在學校接受教育期間,甚至出社會任職,「國語」是必備的強勢工具,詩人已被磨練得越來越沒有內埔客家鄉音,因此單從外表實在很難知道她的「出生地」。詩人對此感到不安,卻只有用母語說話給自己聽,以證明她的「語言還未消失」。

為什麼詩人只有用母語說話給自己聽?雖不知本詩創作日期,但依發表的1985年推測原因,其一是因為「國語」位居強勢的地位,其他語言為絕對弱勢,更何況客語在社會上使用的機會還比福佬語更少,而越加弱勢。其二則是如李勤岸在〈比較語言學〉6所說的,當時一般認為講母語是沒水準的表現,即使自己不認為,也無法改變他人的想法及意願。所以,索性讓自己成為自己講母語的對象,以「證明我的語言還未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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