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性扭曲的焦慮
(一)、假象充斥的焦慮
社會表象的混亂,矇蔽真理的訴求,隨丟隨棄的文化,養成淺薄的存在方式,所謂爭千秋的志氣,被爭一時的時尚文明所泯滅,屬於潮流的一時的存在,即使是短暫的假象,卻是真實的存在。追求假象比追求真理來得容易與真實。〈模糊一片〉詩指出「學童為了求真╱眼睛愈看愈近╱而真相的布幕愈演愈遠╱一再加厚的眼鏡片╱終於跌破╱世界摔在破片裡╱真理模糊一片」[1]學生愈看愈近,貪圖近利的結果,是將真理推離,真理在何處?世界給予我們的是模糊一片。學童是未來的希望,教育是推向希望的推手,當真理模糊一片時,未來希望又在何處?詩人對於未來感到焦慮的是學童觀念的體質上的改變,失去求真精神的下一代,滿足於生活在假象之中,還需要什麼深層的文化作支柱,「警察如果來問案╱汪汪汪╱虛應幾聲╱也就沒事」的敷衍態度,變成生活的主要方式,豈不可悲?
假象的充斥,造成人與人間的不信任感,像九官鳥所言「人客來坐╱其實要口袋裡的錢」語言的表意功能發生扭曲。作為現代文化先鋒的語言,拆開來看,內容竟是充滿虛假的腐爛內容。語言在知識份子玩弄下,一再發生質變,轉而為利用謀取近利之工具,語言本身的意義不斷的被推離,連帶的母語文化也被推離。代之以具有歷史隔閡的語言,悖離真實的聱牙難懂的語言。混雜多元的社會,各說各話,互相之間沒有交集,零散、疏離、冷漠、撕裂的後現代精神,其實是自語言意義被推離,假象充斥之後開始的,岩上的〈語言〉詩就是在表現「口水╱溺斃了真理」的焦慮。
(二)、悖理現象的焦慮
傳統社會所依循的是秩序,是理則,一切以法律為依歸。不幸的是民主時代的來臨,混雜的聲音,連帶攪亂了原有的秩序。法律解體,而且是從自身開始腐爛,賴以維繫的社會秩序崩潰,人心也隨著社會的腐爛惡質化,荒謬悖理的現象層出不窮。岩上的〈在一個連續被強姦的都市〉刻寫此一現象極為深刻。「警察追逐歹徒的╱急速腳步聲追逐自己的同僚╱法院控告的按鈴╱不勝負荷而燒毀」、「立法院╱為強姦罪犯是否去勢╱爭論不休╱有的擲茶杯╱有的摔椅子╱有的搶麥克風╱更有的╱扭打在一起」[2]作者內視整個社會的法律結構,執法者訂法者都有問題,法律結構的鬆弛,實為亂源。執法的警察追逐自己的同僚,執法者的不足以信任感,與立法者立法態度的輕率,在在顯示法律結構基礎之薄弱。執法與立法兩皆不可信,人民對法律的信心喪失。執法之無力,自然犯罪案件更加猖獗,掩沒整個社會。而尤可悲者是,「一群被強姦的婦女╱上街頭抗議╱在電視記者的訪問中╱大聲喊叫╱我們都是自願的」殖民地一再遭統治者蹂躪,有如被強姦的婦女一般,可悲的是已長期被教育成,根深蒂固的奴性。正如霧社事件中被殘害的原住民,子女被教育成效忠日皇的高砂義勇軍。竟然荒謬的將施虐╱被虐做非理性的拼貼。詩人目視各種社會現象,已然脫離理性的邏輯的規範,而正以悖理的荒謬的方式存在,從內部徹底崩解,這是最令人憂心,也令人無從防範的。
(三)、觀念扭曲的焦慮
〈是與不是〉詩點出社會價值觀改變,是非不分的隱憂。多元的混亂,打亂了生活秩序。面臨不同時代的衝擊,作者感觸良多,「彩色電影╱彩色電視╱彩色電腦╱紛呈而目炫的時代╱人們懷念黑白的╱寫真」。
詹明信認為:
彩色電影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後現代主義的。彩色電影與黑白電影的不同,在於後者仍然是為敘事服務的,仍然有一個中心的情節,甚至影片中的每一個細節、道具都可以幫助故事的發展。在彩色電影裡,畫面一下子燦爛起來,很美麗很吸引人,各種眼花撩亂的顏色,同時出現在畫面上,觀眾的感官同時被吸引住,但注意力也就分散了。[3]
彩色電影給人的感覺是不真實的,沒有歷史感的。詩人清楚的從彩色電影中,看到多元的混亂現象,這種失去歷史,失去價值,失去是非,失去秩序,失去情節意義,失去生活中心,失去自我的彩色世界才是最值得憂心的。社會進步,生活水準提高,生活內容五彩繽紛,但是價值觀卻改變了,舊社會中有價值的「唯一」不見了,剩下無止盡的複製。舊社會珍惜的物品,在生產過剩的時代裡,隨時可以替換。〈更換的年代〉[4]從物質的水龍頭、電燈、電視機壞了,換一個,到衣服、汽車、房子舊了,換,層層逼視現代社會的浪費,即使沒有壞,舊了也要換。進而到人的自身,妻子,丈夫舊了,換,犀利的點出由物質價值觀念的淡薄,習慣性的造成人心的浮盪。最後以「孩子壞了╱不能更換╱任其作惡」,對現代社會換的價值觀念的偏差,進行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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