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后》的首卷「神聖傳奇」[8]以紅十字騎士(Redcrosse),即英格蘭的守護聖徒聖喬治(Saint George),代表神聖美德(holiness)[9]聖喬治屠龍的傳說為此卷的故事大綱,並以女主角烏娜(Una)代表真理(Truth),其受困於妖龍的雙親代表人類的共同祖先亞當與夏娃,並以拯救塵世伊甸園為紅十字騎士的神聖任務。史賓瑟在呈現美德騎士時,往往不以一已完滿該美德的騎士開啟該卷,而是透過該美德騎士的冒險歷練、考驗、自我質疑與探索,著墨此美德的培養、試煉和堅固的漫長過程。卷一中,紅十字騎士由易受誘惑、衝動、無法區分表象與真實的質樸青年為始,以和烏娜之間的離合關係代表尋求真理的波折過程:經歷對真理的淺薄信仰和使命感、懷疑、誤解、背棄、重新理解與堅定追隨,展開其由熱切衝動、走入歧途、挫敗、絕望、重新學習、淨化、沉澱、實踐其屠龍任務而淬鍊、完滿其神聖美德的曲折過程。此外,神聖美德乃是宗教美德,故此卷之首要關懷主題也是宗教:諸如新舊教之間的衝突對立,教義間的紛爭與辨別,以及聖經新舊約教義間的矛盾與彌合問題。

卷首開啟於描述紅十字騎士為了躲避暴風雨和烏娜進入了迷途森林(the Wandering Wood),遇到第一個怪物蛇女「錯誤」(Errour)。史賓瑟以森林中迴繞、迷宮般的路徑,洞穴中蛇女盤卷的蛇尾做為錯誤的具體象徵(Roland B. Botting 252),以其嘔吐出書本和紙張、無眼的青蛙和蟾蜍象徵知識上的錯誤與盲目,並以紅十字騎士的勝利說明其具備克服此種錯誤的能力。然而“Errour”不僅可以理解為相對於真理的「不真」或「錯誤」,其拉丁字源errare (遊蕩, to wander)[10]亦可延伸理解為「迷途」或「歧途」,[11]亦即從真理的道路中逸離迷失。故紅十字騎士即便擁有區辨與對抗知識上的錯誤的基本能力,卻仍須學習辨別和頡頏其他更加細微與複雜形式的不真與錯誤,並在迷途中摸索出真理的道路。紅十字騎士斬除錯誤(Error),宣示的不是根本的勝利,而是真正踏上迷途和學習錯誤或不真的種種變形之開始。在史賓瑟的安排下,紅十字騎士緊接著落入了代表虛偽(Hypocrisy)表裡不一的巫師亞曲馬戈(Archimago)的算計中。



[1] 史賓瑟所創新的史賓瑟詩節(Spenserian stanza),是由九行抑揚格詩行所組成,其韻式為ababbcbcC,前八行為抑揚格五音步(iambic pentameter),第九行為抑揚格六音步(iambic hexameter)或名亞歷山大詩行(Alexandrine)( Blissett 1990671)。高東山對此詩體亦有詳盡的解說:此詩節有兩個特色,「前八行中的連鎖韻(interlocking rhyme)b韻,把兩個四行緊密聯結在一起,故增加了全詩的整體感和緊湊性」;另「第九行亞歷山大詩行使整體詩節顯得莊重,往往是全節內容的重點,或是前八行的總結和概括,它有時更以警句形式出現,使結尾更有力量。」而因為「第8, 9行是雙韻」故「把最後一行與前八行聯接起來,便形成一個有機整體」(1991156)。浪漫詩人約翰濟慈(John Keats, 1795-1821)亦以擅長寫史賓瑟詩節著稱。

[2] 史賓瑟此信收錄於《仙后》書末:“A Letter of the Authors Expounding His Whole Intention in the Course of This Worke: Which for That It Giueth Great Light to the Reader, for the Better Vnderstanding Is hereunto Annexed.”The Faerie Qveene.  Ed. A. C. Hamilton.  Harlow, England: Pearson Longman, 2001.  714-18.)原文為:“. . . this booke of mine, which I haue entituled the Faery Queene, being a continued Allegory, or darke conceit” (Spenser 2001714)

[3] “Fashion”此字含有代表、訓練、形塑和創造之意(“represent; train; mould, create” ) (Spenser 2001714),故在詩中,史賓瑟藉由寓言的形式,以美德命名的騎士和其冒險故事呈現美德和美德形塑、鍛鍊的曲折過程,並以此為借鏡教化和娛樂讀者。

[4] 史賓瑟說明此策略乃是師法史詩作家以英雄人物為美德典範的傳統,例如荷馬選擇亞格曼儂(Agamemnon)和尤里西斯(Vlysses)做為典範;維吉爾的易涅思(Aeneas);阿里亞思多的《瘋狂奧蘭多》(Orlando Furioso, 1516)中的奧蘭多(Orlando);塔索的《解放耶路薩冷》(Gerusalemme Liberata, 1580)中的羅納多(Rinaldo)和格斐多(Godfredo)

[5] 史賓瑟接著說明若此書廣受歡迎,將有另12卷分述亞瑟登基後的政治美德。故《仙后》此書原本預定分為公、私領域美德各12卷,但史賓瑟終其一生只完成了前六卷和第七卷的六、七回。

[6] 事實上每一卷的美德皆不僅限於由該騎士所代表。每一卷皆有代表該美德的其他角色,甚至動物、建築物等,以種種不同的型式表現該美德的不同層次或面向。以卷二為例,除了以蓋恩(Guyon)為中庸之道的代表對照欲望與逸樂之外,美狄娜(Medina)和其城堡代表節制、和諧中道;愛瑪(Alma)和其中道之堡(House of Temperance)代表均衡的身體;雅葵莎(Acrasia)的安樂窩(Bower of Bliss)中以自然與藝術間的競逐與共榮,和季節的溫煦宜人呈現平衡、和諧與美的中道面向。

[7] 史賓瑟完成的部分包括首卷「神聖傳奇」(“The Legend of the Knight of the Red Crosse, or of Holinesse”);第二卷「中道傳奇」(“The Legend of Sir Guyon, or of Temperaunce”) ;第三卷「堅貞傳奇」(“The Legend of Britomartis, or of Chastity”) ;第四卷「友誼傳奇」(“The Legend of Cambel and Telamond, or of Friendship”) ;第五卷「正義傳奇」(“The Legend of Artegall, or of Iustice”) ;第六卷「禮儀傳奇」(“The Legend of S. Calidore, or of Courtesie”)和未完成的第七卷「無常之二回」(“Two Cantos of Mutabilitie”)

[8] 有關「神聖傳奇」的精闢詮釋,可參考約翰‧瑞斯欽(John Ruskin, 1819-1900) 在《威尼斯之石》(Stones of Venice, 1853)中的精彩分析,休(Graham Hough)亦收錄在其書中頁145-48

[9] 根據戴維思(Douglas Brooks-Davis)的解釋,「神聖」(holiness)的字源是古英文hal (whole),意指「完整」、「完全」(completeness) (259),是「靈性自我之完滿」(the fulfillment of one’s spiritual self) (260),也是精神與道德上的完整、精神與肉體的合一 (1990259)。紅十字騎士的身分在卷首藉由穿上盔甲而開始,逐漸淬鍊神聖美德、完整自我,經歷淨化與沉思後在第十回尋得自己真實的身分──聖喬治。在卷一中,史賓瑟不僅強調精神與肉體的道德淨化與完整合一,也在紅十字騎士遭逢「絕望」(Despayre)的質問與誘導時,經歷新舊約教義上的衝突與調合,彌合信仰與追求真理的衝突與矛盾,而達到完整與合一的教義連貫。

[10] 請參見漢彌頓(A. C. Hamilton)的註釋(Spenser 2001:34)。

[11] 帕克(Patricia A. Parker)在解讀阿里亞思多的《瘋狂奧蘭多》中的“error”時,認為此字的含意和傳奇的延展環繞的敘事形式有關,故此字也包括由中心逸離、曲折、延遲、延異以及脫離單一與直接的路徑等意義(1979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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