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后》(The Faerie Queene, 1590; 1596)是英國文藝復興詩人愛德蒙史賓瑟(Edmund Spenser, ca. 1552-1599)最偉大的作品。文體上全詩以嚴格的史賓瑟詩節(Spenserian stanza) 寫成,[1]在文藝傳統上則融合了寓言(allegory)、史詩(epic)與傳奇(romance)三大傳統。首先,史賓瑟承繼了荷馬(Homer, ca. 8 BC)、維吉爾(Publius Vergilius Maro, 英譯為Virgil, 70BC-19BC)等的史詩傳統,以受感召的先知詩人(prophet-poet)之姿,書寫家國源起的恢弘嚴肅題材,此外亦融合時興的義大利英雄傳奇,以騎士、巫女、妖龍等角色和曲折、延展迴繞的故事情節增添其閱讀興味。因此,《仙后》取材於英國本土的亞瑟王傳奇,以亞瑟、騎士、仙后、巫師、妖女、怪獸等傳奇角色和冒險故事做為書寫家國歷史的主軸。然而,《仙后》的豐富不僅在於融合史詩與傳奇兩大傳統以書寫、歌頌英國的傳奇歷史,這部史詩巨著更是一匠心獨具的道德寓言。寓言文類所具有的特殊的多層次意義結構,使得此刻劃道德進程的作品更形豐富。

換言之,《仙后》的豐富實和寓言、史詩和傳奇三大傳統的豐沛傳承密不可分。在「致瑞理(“Letter to Raleigh”)中,詩人自陳創作意圖,說明《仙后》與寓言、史詩傳統,以及義大利傳奇的關係。史賓瑟在信件的首句便清楚地指出,《仙后》首先乃是一寓言,且是一「連續的寓言」或「晦暗的比喻」[2]此書之內涵並不僅只侷限於表面浪漫騎士冒險故事,更具備寓言文類曖昧不明與多層次意義的衍生與延伸,所欲傳達的種種弦外之音。故《仙后》首先應被視為一個呈現道德寓言的文本,甚或可以視為一檢驗或批評道德形塑的過程的寓言。史賓瑟亦說明,此書之總體目的和意義在於「呈現與淬鍊紳士或貴族的美德和儒雅的自律」(“to fashion a gentleman or noble person in virtuous and gentle discipline”)[3]值得注意的是,《仙后》作為道德寓言,卻不以平鋪直敘、教條式的說教方式界定和限定明確的準則或規範(“such as it should be”),而是以隱晦、間接的形式再現寓言。史賓瑟師法荷馬、維吉爾、亞里埃斯托(Ludovico Ariosto, 1474-1533)和塔索(Torquato Tasso, 1544-1595)等大家,在作品中擇一歷史人物做為道德典範以立教,[4]以呈現美德可能展現的最好形式(“such as might best be”)( 2001716)。基於此一原則,詩人乃選擇讀者耳熟能詳的亞瑟王傳奇以說明、呈現美德,更能達到教化的目的,並增添讀者閱讀的趣味。

史賓瑟選擇加冕前的亞瑟做為全書兼具十二種私領域美德的典範,[5]以其代表融合其他十二種美德的最完滿展現,即恢宏大度(magnificence)。其他十二種美德則為各卷的主題,各有一位或數位()/騎士代表。[6]根據史賓瑟原本的安排,《仙后》的故事開始於代表榮耀(glory)和伊莉莎白女王的仙后葛羅莉安娜(Gloriana)為期十二天的宴會,而在每一天各有一因緣展開一騎士任務,並以此騎士任務的開展展現該美德淬鍊過程的寓言。[7]



[1] 史賓瑟所創新的史賓瑟詩節(Spenserian stanza),是由九行抑揚格詩行所組成,其韻式為ababbcbcC,前八行為抑揚格五音步(iambic pentameter),第九行為抑揚格六音步(iambic hexameter)或名亞歷山大詩行(Alexandrine)( Blissett 1990671)。高東山對此詩體亦有詳盡的解說:此詩節有兩個特色,「前八行中的連鎖韻(interlocking rhyme)b韻,把兩個四行緊密聯結在一起,故增加了全詩的整體感和緊湊性」;另「第九行亞歷山大詩行使整體詩節顯得莊重,往往是全節內容的重點,或是前八行的總結和概括,它有時更以警句形式出現,使結尾更有力量。」而因為「第8, 9行是雙韻」故「把最後一行與前八行聯接起來,便形成一個有機整體」(1991156)。浪漫詩人約翰濟慈(John Keats, 1795-1821)亦以擅長寫史賓瑟詩節著稱。

[2] 史賓瑟此信收錄於《仙后》書末:“A Letter of the Authors Expounding His Whole Intention in the Course of This Worke: Which for That It Giueth Great Light to the Reader, for the Better Vnderstanding Is hereunto Annexed.”The Faerie Qveene.  Ed. A. C. Hamilton.  Harlow, England: Pearson Longman, 2001.  714-18.)原文為:“. . . this booke of mine, which I haue entituled the Faery Queene, being a continued Allegory, or darke conceit” (Spenser 2001714)

[3] “Fashion”此字含有代表、訓練、形塑和創造之意(“represent; train; mould, create” ) (Spenser 2001714),故在詩中,史賓瑟藉由寓言的形式,以美德命名的騎士和其冒險故事呈現美德和美德形塑、鍛鍊的曲折過程,並以此為借鏡教化和娛樂讀者。

[4] 史賓瑟說明此策略乃是師法史詩作家以英雄人物為美德典範的傳統,例如荷馬選擇亞格曼儂(Agamemnon)和尤里西斯(Vlysses)做為典範;維吉爾的易涅思(Aeneas);阿里亞思多的《瘋狂奧蘭多》(Orlando Furioso, 1516)中的奧蘭多(Orlando);塔索的《解放耶路薩冷》(Gerusalemme Liberata, 1580)中的羅納多(Rinaldo)和格斐多(Godfredo)

[5] 史賓瑟接著說明若此書廣受歡迎,將有另12卷分述亞瑟登基後的政治美德。故《仙后》此書原本預定分為公、私領域美德各12卷,但史賓瑟終其一生只完成了前六卷和第七卷的六、七回。

[6] 事實上每一卷的美德皆不僅限於由該騎士所代表。每一卷皆有代表該美德的其他角色,甚至動物、建築物等,以種種不同的型式表現該美德的不同層次或面向。以卷二為例,除了以蓋恩(Guyon)為中庸之道的代表對照欲望與逸樂之外,美狄娜(Medina)和其城堡代表節制、和諧中道;愛瑪(Alma)和其中道之堡(House of Temperance)代表均衡的身體;雅葵莎(Acrasia)的安樂窩(Bower of Bliss)中以自然與藝術間的競逐與共榮,和季節的溫煦宜人呈現平衡、和諧與美的中道面向。

[7] 史賓瑟完成的部分包括首卷「神聖傳奇」(“The Legend of the Knight of the Red Crosse, or of Holinesse”);第二卷「中道傳奇」(“The Legend of Sir Guyon, or of Temperaunce”) ;第三卷「堅貞傳奇」(“The Legend of Britomartis, or of Chastity”) ;第四卷「友誼傳奇」(“The Legend of Cambel and Telamond, or of Friendship”) ;第五卷「正義傳奇」(“The Legend of Artegall, or of Iustice”) ;第六卷「禮儀傳奇」(“The Legend of S. Calidore, or of Courtesie”)和未完成的第七卷「無常之二回」(“Two Cantos of Mutabilit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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