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買了一本詩集──《西藏流亡詩選》，卻一直擺在書架上，不曾翻閱。最近整理書架，才把它拿下來細讀。
這本詩集，由傅正明和桑傑嘉兩人編譯，蒙藏委員會出版。詩集中收錄了包括邱陽．創巴仁波切、十四世達賴喇嘛等六十幾位流亡在外的西藏詩人的詩作，共有一百三十多首之多。其中不乏直白抗訴中國政府，迫害西藏人民的詩作；例如丹真嘉吾的〈幾句心裡話〉：
佛教之邦的西藏
已經領教了無神論的中國屠夫的刺刀！
「慷慨的」中國人用藏人的鮮血和屍骨
作為惠贈給這片草原的禮物。
每一尊佛像前
都有一位西藏老人從中國人的槍口逃逸!
………
也有直白喊出西藏獨立的，如女詩人唯色，在〈西藏的秘密──獻給獄中的丹增德勒仁波切、邦日仁波切和洛桑丹增〉，就這樣深情地呼喊：
我彷彿聽見她們用誦經的嗓子輕柔地唱道：
「芬芳的荷花，在太陽的照射下枯萎了；
西藏的雪山，在太陽的高溫下燒焦了；
但是永恆希望之石，保護我們這群誓死追求獨立的青年。」
不，不，我並不是非要將政治的陰影帶進詩中，
我僅僅在想，那囚牢裡，才十多歲的阿尼（比丘尼）為何不畏懼？
另有跋熱．達瓦才仁的詩作〈界碑與逃亡者〉，透過印度和中國邊境的界碑，來比較印度的民主、自由和中國的殘暴：
邊境，一塊石碑
孤零零地立在山脊
碑的一邊是印度文
我不懂
但我知道它的內容
它書寫著印度民族的驕傲
它是民族獨立精神的符號
它包含著不屈、自由
………
同樣，碑的另一邊
用中文刻著「中國」兩個大字
對中國人，它說明什麼呢？
赫赫的武功？
殘酷的殺戮？
………
跋熱．達瓦才仁的詩作，接著更悲痛地說：
而對於我們
── 一群偷越國境的圖伯特（西藏）人
一群失去家園的逃亡者
一塊界碑象徵著被侮辱，被欺凌
被征服，被奴役
除了控訴中國暴政和呼喊西藏獨立的詩篇之外，《西藏流亡詩選》當中，還有許多感人的流亡詩，例如 K. 頓珠的〈流亡〉：
流亡
是一叢萬壽菊
迎著朝陽
怒放
誘惑青綠色的蜜蜂
傾巢出動
吸取它們的蜜汁
流亡
是一首歌謠
為被遺忘的靈魂歌唱
開拓更廣闊的地平線
擁抱和征服新的土地
一枚金戒指套緊
白色指頭，流亡
是一種被愛的記憶
在高山背後一隅
流血
同樣是 K. 頓珠所寫的〈一首分別詩〉，則這樣寫著流亡的傷痛：
讀了惠特曼半首詩
我就想像自己逃逸到
故鄉的岸邊
此刻你還在睡夢中
透過曉霧
我聽見你喃喃細語
你不是一首歌
而是一首離別詩
當你在薄暮中歸來
我看到一首哀傷的詩
在遙遠的北國山崗
像一個垂死的戰士一樣流血
………
逃亡離別多年以後
你仍然回憶故鄉的山崗
經幡飄揚，海螺聲
回盪，高原狗吠
攪動放牧的山谷
寧靜的夜
………
受到迫害和屈辱的西藏人呀！何去何從呢？這正如另一位詩人──諾布贊波的〈折斷的犁〉所顯示的，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我們的犁已經折斷
我們應當把它變成什麼東西？──
一支筆？
一桿槍？
或者，我們僅僅燒毀它
忘記曾經有過這樣一件東西？
而台灣呢？面對中國的文攻武嚇，似乎和西藏有些相像。住在台灣的百姓們呀！要如何對抗強權的中國呢？
＊附記：筆者在讀完《西藏流亡詩選》之後，也寫了一首詩，來呼應西藏人的苦難。現在把它貼在底下，和讀者們分享：
背著龍頭琴去流亡──讀《西藏流亡詩選》有感 楊 風
「流亡
是一首歌謠
為被遺忘的靈魂歌唱……──K. 頓珠〈流亡〉」
雪國
皚皚喜馬拉雅山
瑪旁雍錯的湖水盪漾
唱著離別的歌
密續誦聲綿密
響起法螺布達拉宮
故鄉的風
還吹著
背著龍頭琴去流亡
異國
無山無雪
（2017/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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