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氏曾受教於自白派詩人羅伯特•勞爾(Robert Lowell, 1917-1977)與蘭道‧賈瑞爾(Randall Jarrell, 1914-1963)門下(Torchiana 1974:404)。史氏亦曾教過女詩人西爾維雅•普拉斯(Sylvia Plath, 1932-1963)。其他重要的自白派詩人有約翰•貝利曼(John Berryman, 1914-1972),安•謝克斯頓(Anne Sexton, 1928-1974)等(黃1992:288)。賈瑞爾曾說:「史諾德格拉斯,你知不知道全國書寫二流的勞爾 [詩篇],以你最在行?」(Helterman 1980:267)。史氏認為「自白詩」係指謝克斯頓、普拉斯等詩人所書寫的私密性,滌罪的詩篇(Helterman 1980:268)。閱讀這兩位女詩人的作品,需具備詩人私人生活傳記等知識,才能進入其詩的世界,一窺堂奧。但他的詩不崇尚隱晦的個人隱私,或過去的事件,而是著墨於「發現能夠客觀化其所經歷的感情危機之意象」(Helterman 1980:268)。
本詩共有八節,格律為抑揚五音步(iambic pentameter)。本詩前七節的第一、三行與二、四行押韻,亦即abab cdcd ...餘類推。第八節只有兩行,押尾韻。從本詩格律工整,可看出史氏早期詩藝訓練嚴謹。在詩中說話者回憶往事的反覆辯證過程中,抑揚五音步的格律,舒緩有致,召喚記憶中的各種場景,彷如走馬燈似的人生場景,躍然紙上,令人目不暇給。本詩描繪年輕士兵歷經兵燹的灼炙,休假回鄉的感觸:往昔熟悉的事物似乎變得陌生了,從外在的事物,到家人的生活、自己的決定,敘述者陷入迷茫的境地,一切都像夢中一樣。面對既熟悉又陌生的事物(家人一成不變的生活、父親的笑話等),他的內心深處卻充滿疏離感:「他半醒/但還欠缺睜開雙眼的勇氣」、好像「跟陌生人打交道」一般。詩人感嘆人生如夢如幻,「彷彿就像彷彿般」,對於「過去的錯誤」難免充滿懊悔、惋惜之慨,顯然還沒辦法接受這些改變(Brooks and Warren 1976:38)。回憶成為過去生活僅存的跡證就像泛黃的老影片、照片,斑駁易碎,只能庋藏於彷若博物館般的「無價的房間」。及至詩末,其神志逐漸恍惚,跌進夢鄉,詩的結構於焉崩解,只剩心靈的獨語配以緩慢的深濁長音,詩篇的音韻節奏與題材完美結合:「深刻的寫意,配以完美的表現形式,和絕佳的音樂效果」(范、朱 2007:117)。 綜觀史氏詩創作生涯之發展,吾人可發現愛奧華寫作坊的訓練讓他嫻熟艾略特(T. S. Eliot, 1888-1965)的詩及其現代主義的詩創作概念——「客觀關連性」(“objective correlative”)與「感性的解離」(“dissociation of sensibility”)——這乃是以象徵情感的對等物來替換情感本身,除去情感的直接陳述,非個人化的象徵取代個人的抒情意象(艾略特1974:1)。他學會精確使用語言,不流於過度的情感宣洩。其後他發現艾略特的「客觀關連論」乃是為了掩飾詩中個人本性的成分,自此史氏不再埋藏其公開的情感敘述。但史氏並沒有避開「客觀關連性」,保留此手法的同時,他也添加個人的陳述。這種雙重性使得史氏的詩不會流於私密、晦澀。在其詩中,感情意象之符號明晰可解,不需特別藉助個人傳記資料,這是史氏的詩與其他自白派詩人最大的區別(Helterman 1980:268; Bloom 1979:478)。「詩不會使任何東西發生」(Snodgrass 1992:386)。縱然如此,詩讓我們更有知覺感知外在世界,洞悉複雜的人性轇轕,並真誠地反省、觀照自我。這是詩的教化帶給人們的益處。 史納德格拉斯的詩藝從嚴格的格律出發,演變到自白詩的發展,見證了美國詩歌從二十世紀初葉的現代主義,過渡到自白詩的歷程,亦即從非個人象徵結構,過渡到較鬆散、具個人色彩的自我分析。這是從二十世紀初到世紀中葉美國詩歌發展的趨勢,亦即從神秘的象徵主義轉化為更開放的個人陳述。史氏的詩與自白派詩人之作品,皆可作如是觀。 引用書目 中文 艾略特(T. S. Eliot)原著,杜國清譯。1974。《詩的效用與批評的效用》(1972)。台北:純文學出版社。 余光中。1979。《英詩譯註》(文星,1960)。台北:大林書店。 范秀華、朱朝輝編著。2007。《英美詩歌鑑賞入門》。上海:東華大學出版社。 彭予。2004。《美國自白詩探索》。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陳玉慧。2003。〈德女導演李芬史達爾走了〉,《聯合報》。2003年9月11日,「國際版」。A14。 楊傳緯編注。1995。《英語詩歌賞析──當代美國詩人十四家選》。海口:南海出版公司。 楊鍾賢。1986。〈苦寒行〉,《三曹詩文賞析集》。李景華編。成都:巴蜀出版社。14-18。 英文 Bloom, Harold. 1979. “W. D. Snodgrass.” In The New Republic (November 26, 1977). Rpt. in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10 (March 1979). Ed. Sharon R. Gunton. Detroit: Gale Research Company. 478. Brooks, Cleanth and Robert Penn Warren, eds. 1976. Understanding Poetry. 4th ed. New York: Holt, Rinehart and Winston. Helterman, Jeffrey. 1980. “W. D. Snodgrass.” In American Poets Since World War II, Part 2: L-Z. Vol. 5 of 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 Ed. Donald J. Greiner. Detroit: Gale Research Company. 266-74. Heyen, William. 1976. “Fishing the Swamp: The Poetry of W. D. Snodgrass.” In Modern American Poetry: Essays in Criticism. Ed. Jerome Mazzaro (McKay, 1970): 351-68. Rpt. in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6 (October 1976 ). Ed. Sharon R. Gunton. Detroit: Gale Research Company. 513. Snodgrass, W. D. 1976. “Ten Days Leave.” In Understanding Poetry. Ed. Cleanth Brooks and Robert Penn Warren . New York : Holt, Rinehart and Winston. 37-38. ---. 1992. Interview with Paul L. Gaston. Papers on Language & Literature 13.3 (Summer 1977): 295-311. Rpt. in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68 (March 1992 ). Ed. Roger Matuz. Detroit : Gale Research Company. 383-86. Torchiana, Donald T. 1974. “Heart’s Needle: Snodgrass Strides Through the Universe.” In Poet in Progress. Ed. Edward Hungerford(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 1962). Rpt. in 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2. Ed. Carolyn Riley and Barbara Harte. Detroit : Gale Research Company. 404-05. [1]藝術與倫理之間的辯證歷來聚訟紛紜,教誨論(didacticism)與唯美論(aestheticism; art for art’s sake)各有其立論基礎,在此不另敘述。關於此紛爭,二十世紀最聲名狼籍之案例乃是蕾妮‧李芬史達爾(Leni Riefenstahl, 1902-2003)與納粹之關係。她曾是德國的傑出演員,後來轉為導演。一九三○年代,她以唯美的手法與技巧,拍攝一系列有關納粹崛起的紀錄片──《意志的勝利》(Triumph of the Will, 1935)翔實紀錄納粹在紐倫堡(Neuremberg)舉辦黨大會之過程,雄渾夢幻,宛如史詩。該紀錄片迄今仍為舉世專研視覺藝術媒體者的案上經典,但卻隱含贊助、提倡與鼓舞納粹法西斯主義興起的因子。面對此一指控,李芬史達爾的辯詞是:「我對真相沒有興趣,我只對美的事物有興趣」(陳2003:A14)。明乎此,吾人不難理解為何納粹的菁英分子可以具有高尚的藝術品味、聆聽古典音樂,另一方面卻冷血地執行慘絕人寰的種族滅絕政策。藝術之美如果沒有人性的內涵,將只是如同蒲松齡筆下戴著畫皮的魑魅魍魎而已:美麗的皮相背後隱藏的是醜陋、污穢與敗德。 [2]歐文(Wilfred Edward Salter Owen, 1893-1918)誕生於英國史洛普郡的歐斯衛斯翠(Oswestry, Shropshire),十七歲開始寫詩,曾就讀倫敦大學。第一次大戰期間,他於1915年從軍,上戰場作戰。1917年因受傷回後方休養,次年重上戰場,不幸在停戰前殉難。他是有才氣的詩人,雖英年早逝,對於英國現代壇貢獻頗鉅。其詩以反對戰爭對人性的斲喪與韻律的創新著稱:「他的詩既有獨創的意境,更有獨創的形式。歐文的作品均為反戰詩。……再加他身受戰禍,深覺戰爭非但不能提高人性,反而是促使人性墮落」(余1979:144)。曹操的〈苦寒行〉摹繪軍旅生活之艱苦十分生動傳神:「迷惑失故路,薄暮無宿棲。行行日已遠,人馬同時飢。擔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楊1986:14)。 [1]本詩原收錄於史氏的第一本詩集《心之鍼》(Heart’s Needle)(Knopf, 1959)。本詩來源為W. D. Snodgrass, “Ten Days Leave.” In Understanding Poetry. Ed. Cleanth Brooks and Robert Penn Warren. New York: Holt, Rinehart and Winston, 1976. 37-38.
[1]本詩原收錄於史氏的第一本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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