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南部詩人的作品頗為豐富,能夠欣賞幾首意象的佳作誠是在閱讀上的收穫,讀過詩卻能擴張閱讀者的思維空間,引起大部分的了解、喜悅,構成心情的認同感,針對這樣的性向及選項應該可以成就我閱讀上的滿足。

處在多元的文學環境裡,政治的穩定、經濟的成長及社會的安全與否一直是影響詩人創作的方向,南方的詩學給我的印象是:陽光的、土地的、綠色的、人民的、有行動力的、甚至抒情的,這節我選讀南部詩人作品中的救贖意象與發聲。

「救贖論」在十六世紀之前,基督宗教界多以神話或三位一體來解釋,十七世紀後宣教士則對「救贖」有較廣義的佈達,我認為詩作品借著讀者的閱讀意象及功力也能獲得救贖;至於詩語的發聲,或許是接近於隱藏的、真實的聲音,以下想跟大家分享我粗淺的解讀。

善於寫勞工階級的詩人李昌憲,從加工區工廠退休後乃抓住自己的樂趣,業餘帶著錄攝影機獵取自然界人類、動植物活動的影像,除此之外心靈的影像也是他捕捉的鏡頭,譬如在《重生的音符》一首〈逃禪為詩〉說:「佛法廣大無邊,眾生都在歧途,禪學大師也無法拯救他自己的苦海,感情迷障,逃不出去,回到人間寫詩,心得到救贖。」為什麼要脫逃禪?回到人世間寫詩,心才能夠得到救贖?作品中誰是那位禪?並不是閱讀理解上的任務,倒是可以發覺鏡頭下逃避與迴轉的意象。從抓不到的禪宗逃到生活中寫詩,其益處是詩能幫助我們梳理心理欲發出的語言,多多少少平衡精神的見解、撫平繁瑣的心結,抖落虛無,回歸社會的實際,存著詩的信仰而救贖吧!

潘家欣女詩人發表在《笠》277期,編選入《2010年台灣現代詩》,一首〈早春的杜鵑─紀念 陳文成 博士〉的文字裡反問:「我們認識死亡嗎?死亡一直活在我們身上,就在我青春的背上,在你的眼裡,但是你執拗底爆裂開來,讓他們拿去他們想要的吧…花季真的過了嗎?而為什麼,有什麼鮮紅色,在我呼吸的,在我自以為呼吸的自由空氣裡一直震盪著。」詩中的「你」是與話者陳文成博士,「他們」究竟又是指誰呢?年輕的讀者若未明白詩中敘述的過去命案事件,卻可以借詩的再現得到歷史見證,詩原來像電影情節,紀錄也被欣賞討論。潘家欣的詩經驗像是用矇蔽的手法去揭發黑暗事件的真相,揭發事件這並不是在藐視人、論斷人,詩的能力只想以鮮血的紅色突顯罪狀或救贖,正視內心的吶喊,拿筆發聲,這是詩的行動力所以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一九九六年移居高雄之後的錦連,則是拿筆為劍的詩人。他的〈這一雙手〉寫著:「平凡又高貴,是平民的手,是工作者的手,是有喜悅和眼淚的庶民的手,這一雙怯懦的、感情柔軟的手,對嘲笑我的人沒有辦法給與反擊的手,在挫敗的日子裡暗地緊握著拳頭的手…」,錦連的這一雙手,曾經揮拭過絕望和哀傷,輕輕撫摸過天真的小孩,向極權和不義反抗過,審視著自我走過的歷史背景,有自嘲、有自責、有反省和反思,看似私我的辯證詩,以個人的閱讀經驗有時也被詩的柔度挾持過、或者認同詩文澎湃的當下使我啞口無言,我的意志與情感幾乎也被溶化掉。這麼說,筆不止於劍,也是針,一針見血!我們的心得、見識,到底被歷史的陰暗面模糊到什麼程度或擴張到什麼程度,我想台灣站立的位置愈是懦弱愈是糢糊,正義的詩愈能體悟台灣身世的美麗與哀愁!錦連詩的細膩性確實能誘發閱讀者微妙的力量。

李昌憲的〈白鷺鷥〉,詩內容是紀念歷史的二二八,卻牽扯到面向愛河,一言不發,只縮著一隻腳獨立思緒的白鷺鷥。詩文學若有一絲絲救贖功能,就可治療歷史性的傷口。

歷史性的傷口有如一生錯誤的殘屑堆積在我們潔白的心上,蔡振念的〈橡皮擦〉寫著:「為了堅持正確的路,與黑暗無盡地搏鬥,…仍要以清白的身軀,拭去一切醜陋與錯誤。」詩人借小小之物找到發聲的出口。

取物象表達心聲的還有汪啟疆的〈俄羅斯娃娃〉,他採取被套住的俄羅斯娃娃身體,一個套一個套一個,他寫著,最小的一個活在最裡頭,最真實,詩人看得見骨子裡深沉的歡愉和痛苦,汪啟疆航行海洋,遇過大波大浪,因此他不但慶幸自己擁有多姿多彩的生命,也熱愛別人,為迷航者解除框套。女詩人陳怡瑾的一首詩〈我心裡住著一個小孩〉和汪啟疆的〈俄羅斯娃娃〉,其共通性是詩呈現了某個程度的張力和傾向。

多數南方詩人都以自己的形式找到台灣認同與回應的詩篇,鄭烱明的〈名字〉:「請告訴我,我是誰?我究竟是誰?你的否定,是虛妄的權利的幻影,永遠不能證明什麼,我是獨立的,我永遠是獨立的,我只要一個名字,一個真正代表我存在的名字。」為強調主權、人權、環境權的台灣政體,戰後詩人從前吶喊過的聲音如今聽來是不是覺得很異類?詩句絲毫不隱晦、不灰色、不低迷,我想像詩人有如站在自家陽台上向藍天飛翔的白鴿舞動著旗幟,好讓鴿子看見回巢的目標一樣那麼地自然。南方不做作、滿街都充斥著像這樣老實人的期待,詩像明朗的諫言存在著一股真理的力量。

台灣正名源自島國歷史殖民命運的乖張多變而發聲,台灣代表團參加奧運也好、參加世界衛生組織也好,新聞為了搶快能適時突顯問題的癥結,何況是賦予精神責任的詩藝術呢!

台灣語言「台語」的正名與認同還有微言,台灣自家人推開密室上了講堂公開討論懸浮已久的心結,「台語詩」在詩文學創作的範疇普遍認定是「河洛語詩」、客家詩就是「客語詩」、原住民詩也叫做「原民語詩」,在互相尊重族群下理性地分野語言的正名,個人(hakka)不覺得有損身為台灣人的身分,也不擔憂會受到內部意識形態和輿論的壓力,擔心的是畏懼的筆寫不出好詩!

南方的詩人善於掌握自己的語言寫詩已經漸漸形成風景,我們實在沒有本錢再掉進「意識形態」自我嘲弄的泥淖。不如多多欣賞、介紹各族群的台灣詩作。例如:關心綠色川流的陳坤崙、樂觀主義的謝碧修、說唱民謠的謝安通、周定邦、生態關懷的涂妙沂、蔡秀菊、長詩累世之靶的張德本、詩中如畫如箭的顏雪花、向自然界擬態的陳明克、以語言的純度衝出圍城的林沈默、藍淑真、方耀乾、陳秋白、周華斌…等等年輕、中堅世代的詩家,極力將作品呈現人文素養。

關心國事、政治、經濟是必要的,同時戀戀鄉土、防天災、嘆人禍也是詩人關懷的寫作素材,以上解讀作品的出處有《2009台灣現代詩選》、《2010年台灣現代詩選》及《重生的音符解嚴後笠詩選》;這三本書幕後有醫生詩人江自得、曾貴海、陳坤崙等多位的努力經營,他們為了文學的緣故,沸騰的心總是平靜與豁達,尤其他們為《重生的音符解嚴後笠詩選》這本厚達六百七十頁的書,寫了站在以台灣為中心的基礎上自由與命運的謎歌兩篇長序導讀,彷彿鼓勵詩人,把哽在喉嚨裡痰的意象,大聲地咳出來,詩的救贖,正是因為現出原音的美麗吧!春暉出版的這本選集可說有南方的士氣與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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