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臺灣文學出版編號116的詩集《期待》是陳明克詩人最新的詩集,一如詩的命名,我們也對這本書有所期待。
陳明克在他的詩觀裡提道:「我一直在尋找由自我身體出現的一些情感的衝擊,而這樣的探索,基本上可以說是一種自我對話的方式;也就是說,我以詩的語言來探索自己。」(陳2012:238)
作者基於「詩的語言來探索自己」,這是一句謙卑的話,也是創作意志上準則的拿捏,奇妙的探索若能引起讀者尋聲的興趣,並挖掘詩作所顯露的訊息,即是詩人原創的本質吧!
《期待》序中提到,陳明克是從小孩的時候說起,他寫著:「所見的一切是美好、平靜地存在」;又說「童年很快過去,…感覺自己在變化,明確的時間點是國中,我寧可相信後者,因為那有甜蜜的回憶。」此後,作者的人生展開,但發覺未必是美麗的世界,「直到年歲增長,認為也許就像一朵花,含苞、盛開時美麗,但躲不了走向凋謝。」(陳2012:16-17)
陳明克詩的本質重在發覺事、物,並且顯露過程的變化,例如愛情的變化、死亡的變化……等等,既然發覺了自我的變化,又給自己出疑問,問這樣的變化會引導自己走向哪裡?令人感覺好奇,有趣的是,詩人說:「本質的顯露常常不請自來」(陳2012:17),也就是說,詩人過了天命之年,已然尋見諸多大地的蹤影,看透環境的表象吧!
這本詩集分為四輯。
輯一封面詩語:「它們勸我不要上橋╱ 可是我早已走過╱╱ 我望著寂靜的池水╱ 尋找青春的我」(陳2012:27)。《期待》既然是詩集名稱,〈期待〉這一首詩也出現在第一輯裡,無妨就以期待的心先來欣賞110頁的這首詩作:
疾走的步道上,心中從不抱著預設的期待,可以說是模糊的疾走,卻在風中與腎蕨、白菇不期而遇,詩句顯露出遇見了新鮮喜悅的本質來,但是視覺一轉或聽見風中的驚叫,卻看見了留在殘枝上一簇簇登山隊伍綁著的長紙條,以及看見枯黑小傘的菇群成比照,詩人借著短線的自然步道卻跨出了新的步伐,翻開枯萎與摧殘的風貌而發出嘆息,詩作表現出人類應該守住的大地尊嚴。全詩分為四段,符合起、承、轉、合的寫作技巧,詩的運行與經營果然是不請自來,可以期待的。
輯二封面詩語:「消逝的歲月╱ 如果能像紛紛飄落的桐花╱ ——靜躺在草地上」(陳2012:123)取自126頁〈桐花草地〉,整首短詩寫著:「消逝的歲月╱如果能像紛紛飄落的桐花╱╱——靜躺在草地上╱我就不是癡愚地等待╱╱我將要認出╱是誰一再╱輕輕碰觸花瓣」
陳明克採用大自然植物生態現象入詩的題材作品不少,詩人能抓住瞬息萬變中一絲絲的感受力而表現出心靈的訴求與活動,這是很不容易掌握的,陳明克的詩經常出現類似向人攤開來的景象,企圖傳遞心靈的語言,或者說,他想解構大家自以為是的季節性狀態,在創作的歷程中設計了新穎的思考,引發人的存疑、又引導解惑,即使在短詩裡也能夠尋獲新的詮釋及意義。
輯三封面詩語:「輕撫玫瑰花的微風╱ 從哪裡來?╱ 也輕撫瑞的臉龐」(陳, 151)詩句取自158頁〈拒馬釘上的花〉。「瑞」是詩中突出的人物,也有比瑞更突出的物件,那是玫瑰花,這朵插在拒馬的玫瑰花是很痛的、有生命的痛,生命卻是沒有未來。詩中顯露臺灣人生命的價格是被躲在拒馬後面的「江陳會」所掌控、所談論,詩句訴求一群社會上的知識分子為不公不義的政治籌碼起而抗爭的人權示威,場外的群警是我們臺灣的群警,奈何只能種植在拒馬後面,一如安靜的森林。詩的本質在於揭露社會議題,在一場行動中顯露出瞬間發生的事,或是浮現在詩人心裡的矛盾異象進而完成解構。
輯四封面的詩語:「木麻黃突然倒下來壓住我╱ 我咿咿嗚嗚痛苦地叫喊╱ 推不開巨大的沉重的黑暗╱ 我這才驚覺╱ 爸媽一直被重重地壓在╱ 樹底下」(陳2012:173)。這是取自180-183頁〈解構恐懼〉的詩作。詩中先颳起颱風、再有木麻黃的樹影、以及有人的談話聲,接著引出年幼的好奇心,想聽清楚大人究竟在說些什麼?甚至要解開這恐懼的糾纏。小時候詩人必然無力解開這層層疊疊的恐懼,但是由於詩人永遠惦記著父親的慌張與命令、母親的顫抖、叔叔蒼白的臉……等等不尋常的心理狀態,成長之後,聽見同事厲聲向他拒絕說「反分裂法不針對臺灣人民╱不要受騙 是少數人逼出來的╱這次我終於聽到叔叔說╱保正引阿國仔抓大學生╱爸爸慌張地抓著叔叔說,把書燒掉」。
本質上詩人是處在長時間的恐懼中,詩人所謂「本質的顯露常常不請自來」,在靈光閃過的時空下,詩的明亮度立即呈現,也能叫讀者恍然大悟,原來木麻黃確實壓住了無力抵抗的痛苦與黑暗,等同於自我解構了荒謬年代的一場恐懼。
陳明克的詩,本質上是具有魔幻技巧效果的,這是否跟他身為物理教授的職場有些關係?至於詩作品的呈現,他有時寫實,有時超現實,就是因為取材來自己身的生活經驗,借重人和自然環境的背景,把具象和抽象的狀態引導相遇,不管設計自己投入現場也好或者抽離現場也好,他卻能鋪設奇特的景象與故事,安排小人物來表演自己看不見的情感,詩的表現在於事先不預期能發生什麼事?心靈的進展卻能自由地與景物、事件聯想,再尾隨著信息回到現狀。
《期待》這本詩集,除了穿插了幾首母語詩的溫馨之外,處處可以見到語言和異象雙向交叉變化的真相,探索或尋覓,解與不解,成為具有戲劇性的社會性思考作品集。
引用書目
陳明克。2012。《期待》。新北市:新北市政府文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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