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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文藝概念：源流、發展與演變

（三）寫實主義     葉采青

一八三○至四○年之間，工業革命和資本主義發展已臻成熟，加以自然科學之三大發現，[1]此時人們所追求的，不再是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關係，而是要用批判的眼光來觀察世界；因此，浪漫派文人筆下所描繪的人生更顯得和現實生活有所差距，而浪漫詩人專注於個人情感與想像力之抒發，相對於當時物質科學之進步，淪為不切實際之空想。十九世紀中葉，寫實主義(Realism) 對於實際生活描述之客觀關懷，遂成為文藝新思潮，取代側重主觀理想的浪漫主義。

寫實主義之興起，與當時之社會文化發展有密切之關係。其精神在於信實的描寫人生、再現真實。一八三九年發明的攝影術、達爾文(Robert Darwin, 1809-1882)於一八五九年發表之「物種源起」學說、英國功利主義(Utilitarian)的興起、推動寫實畫風的法國畫家庫爾貝(Gustave Courbet, 1819-1877)以及強調以科學方法來研究社會學的實證主義哲學家孔德(Auguste Comte, 1798-1857)，均對寫實主義之風潮，產生相當程度之影響。

「寫實」(real)一辭，其實由來已久。就柏拉圖學派而言，所謂「寫實」，乃一般概念之絕對(absolute)且客觀(objective)的存在，然其意義則隨著時間之演進而有不同意涵。十六世紀末，「寫實」被視為「想像」(imaginary)或「表象」(apparent)的相反詞，時至十八世紀前期，「寫實」意指一般認知中的「真實」或「事實」(truth)，而十九世紀則將之解釋為相對於抽象概念的「具體」(concrete)存在。寫實主義在文藝發展上，不僅是為文之方法，亦是為文之態度。文人摒除一己之內心情感，忠實且客觀地描述其所觀察之真實世界，不將個人之詮釋或偏見加諸其中，使之與一己之精神層面脫離，不再如浪漫時期文人般醉心於緬懷過去、靈感想像，或歌頌田園風光以及未經污染之理想世界。

寫實主義倡言實際、平凡，著眼於當代人的生活行為。俄國小說兼劇作家契科夫(Anton Chekhov, 1860-1904)在談論寫作之藝術時嘗道：「對化學家而言，世間萬物，彰明昭著。作家須如化學家般客觀，必須鄙棄主觀意識，並理解到，即便是糞土，依然在地景上扮演著值得尊敬的角色。而善與惡本就同時存在於生命之中。」[2]相較於「為藝術而藝術」的浪漫時期文人，寫實主義作家致力於平實之為文風格，更直接地表達出對於日常生活之觀察與關心。

寫實主義旨在以社會現實為文學藝術之基礎，並在小說和戲劇上得到最佳的展現，而此文風在十九世紀盛行於歐美各地。其中為讀者耳熟能詳之作家，諸如法國之福婁拜(Gustave Flaubert, 1821-1880)、小仲馬(Alexandre Dumas, fils, 1824-1895)、斯湯達爾(Stendhal, 1783-1842)；在英國則有狄更斯(Charles Dickens, 1812-1870)，薩克雷(William Thackeray, 1811-1863)、哈汀(Thomas Hardy, 1840-1928)以及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 1856-1950)；俄國有托爾斯泰(Leo Tolstoy, 1828-1910)、杜斯妥也夫斯基(Fyodor Mikhaylovich Dostoyevsky, 1821-1881)以及契科夫；美國則有史坦貝克(John Steinbeck, Jr., 1902-1968)、馬克‧吐溫(Mark Twain, 1835-1910)以及亨利‧詹姆士(Henry James, 1843-(1843-04-15)-*--1916(1916-02-28) )。

以狄更斯的《塊肉餘生錄》 (David Copperfield , 1850)為例，主角為幼時失怙、母親再嫁的社會底層人物大衛‧考柏菲，狄更斯以其多舛的人生經驗(受繼父凌虐、隨而母親過世、遭繼父販為童工、長大後婚姻失敗、最後再婚得到幸福等)，反映當時英國的社會現實，但同時也強調大衛樂觀進取、奮鬥不懈而終至成功的人格特質。在小說的第十二章中，麥考 柏 先生(Mr. Wilkins Micawber)在財務分配上給大衛的建言，讓許多讀者印象深刻。他說道:「歲入二十鎊，歲支十九鎊十九先令六便士，結果是幸福。歲入二十鎊，歲支二十鎊六便士，下場是悲慘。」[3]此外，在第三章，八歲的大衛初識了初戀情人愛蜜麗(Little Em’ly)，談論到兩人相似的成長背景，大衛說道:「但是艾蜜麗成為孤兒的情形似乎和我有所不同。她的母親比父親早死，而且沒有人知道她父親的墳墓在哪，只知道在海中某處。」[4]艾蜜麗則說：「而且……你的父親是位紳士、母親是淑女；而我的父親是個漁夫、母親是漁夫的女兒，我的舅舅丹也是個漁夫。」[5]雖是童稚之語，卻透露出英國社會階級的差異。

作家取材於人生，藉由對於世俗經驗之描述，在作品中表現出現實社會之各種現象，強調「即刻的」(“here and now”)、「可經驗證的」(“verifiable”)現象和結果，議題多描述當代社會之晦暗面、人性之善與惡。此股風潮一直延續至二十世紀初期，終因墨守一成不變的敘事成規，並過度侷限於強調「中產階級寫實主義」(“bourgeois realism”)之窠臼，與當時全面步入工業化的社會走向有所扞格，方有反傳統之現代主義(Modernism)之崛興。

延伸閱讀:

Abrams, M. H. ed.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rure. 5th ed. Vol. 2. New York: W. W. Norton, 1986.
Williams, Raymond. Keywords: A Vocabulary of Culture and Society. Rev. ed. New York: Oxford UP, 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