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傳統到現代，從西方到東方，有些價值隨著時間正在流逝中；
但那些可以存留至今的，或許可以從這些女詩人的作品中找到，
屬於東方和西方的共同珍貴價值，因為她們所述說的不僅是詩，
更是人。
一、前 言
筆者初次和丹妮斯‧雷莫妥夫( Denise Levertov, 1923-1997 )結緣，是在英國讀書期間，閱讀到她的詩集，她的詩作有一種真實和特殊的氣質，使賞詩者領會到婉約卻不失率真的風格，瀏覽於字裏行間時，可聽到她的聲音，含蓄卻清楚地表達出她的理念。直到日後探索她的生平背景和創作歷程，不僅印證當初的印象算是正確的，也更完整了解這位女詩人作品的特質，值得在此與愛詩人分享。
二、重要生平和創作歷程
雷莫妥夫出生並長大於英國倫敦郊區伊福德( Ilford )，母親來自北威爾斯的礦場小鎮，父親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從德國移居到英國的猶太人，皈依英國聖公會成為基督教牧師，他沉浸於猶太教和基督教的神秘主義，是一位熱情且富有口才的傳道者。雷莫妥夫在家中修習各種教育課程和生活技藝，她也同時諳於希伯來語、德語、威爾斯語和英語。對於如此特殊的成長環境，雷莫妥夫並不覺得突兀，反而是孕育她後來成為詩界的藝術家，以及人道主義者的土壤和養分。
雷莫妥夫從小即表現出對寫作的興趣，十二歲時她把詩作寄給托馬斯．思特恩斯．艾略特( Thomas Stearns Eliot, 1888-1965 )，得到他兩頁信函的評語，並鼓勵她繼續創作。當她十七歲時，作品開始受到出版商青睞，而她的第一本書 The Double Image (《雙重影像》)，在六年後出版，儼然成為當時英國新浪漫主義的寵兒；然而1947年移居美國結婚生子，為她的創作開啟了另一新的境地。
雷莫妥夫早期的詩作趨於保守，沿襲傳統的形式和語言用法。在美國的新生活讓她融入當地的文化和語言的使用，促使她的詩作有更豐富多元的主題和創新的語言形式。而影響她最深的乃是黑山學派，此學派的詩風，簡言之，強調詩歌的自發性和口語化，採用美國素人語言和俚語，以實驗和開放的態度，描述平實的事物和心情感受，擺脫固定音律形式和過度修飾的文字，但每一句子結構和意涵要求清楚完整。雷莫妥夫完成她的另一本詩集 Here and Now (《這裏和現在》)是轉型後的最新作品，之後的詩集也受到肯定和推崇，奠定她在美國詩壇的地位。她也是位有社會意識的人道主義者，積極參與政治活動，支持女權主義和左派反戰詩人的理念，越南戰爭和生態保護是她作品中重要的主題，她人生的後半期從事教育工作，曾任教於華盛頓大學和史丹福大學。
三、 詩作賞析
一般對於雷莫妥夫詩作的評價：抒情端莊、富於尊嚴和能量，透過敏銳的觀察力，對於生活周遭人事物的參與和領悟，萃鍊出美善、苦澀、隱晦等多元特質。閱讀雷莫妥夫的詩作：猶如經歷一段旅程，她會帶著你到陌生之地，卻如沐平淡和熟悉的氛圍，似乎是普通的，但卻有著細緻的抒情之美和莫名的感動；以下三首詩分別代表她早期的風格，和移居美國後對於人道關懷的發聲。
（詩一）
Aware 察 覺
When I found the door 一進門，我發現
I found the vine leaves 葡萄藤葉正窸窸窣窣地
speaking among themselves in abundant 竊竊私語；
whispers.
My presence made them 驚覺我的出現，
hush their green breath, 它們立刻屏住氣息，
embarrassed, the way 帶著羞怯，
humans stand up, buttoning their jackets, 猶如人類直挺著站立，
acting as if they were leaving anyway, as if 扣緊它們的外衣，
the conversation had ended 趕緊結束它們的談話，
just before you arrived. 假裝正要離開似的。
I liked 我喜歡
the glimpse I had, though, 它們輕微不明的小動作，
of their obscure 還有喃喃私語的聲音。
gestures. I liked the sound 下一次，
of such private voices. Next time 我要小心地像日光一樣
I’ll move like cautious sunlight, open 一點一點地闖入門扇，
the door by fractions, eavesdrop 安安靜靜地
peacefully. 偷聽。
這首小品詩將葡萄藤葉擬人化，如此人和植物互動的意像，顯得優雅和俏皮，
也表現出詩人對大地萬物的尊重，觀察之細微在字裏行間表露無疑，描繪藤葉
的行止宛如人類，令人不禁莞爾一笑，真的是人類和植物之間相互的察覺。
（詩二）
Hypocrite Women 偽善的女人們
Hypocrite women, how seldom we speak 偽善的女人們，我們很少說出
of our own doubts, while dubiously 自己的疑惑，當我們疑惑地
we mother man in his doubt! 幫助男人解決他們的疑惑。
And if at Mill Valley perched in the trees 當怡人的雨水藉著西向的氣流，
the sweet rain drifting through western air 在米爾山谷間灑落且棲息在
a white sweating bull of a poet told us 樹枝上，詩人養的白色公牛，
興沖沖地開口告訴我們
our cunts are ugly—why didn't we 女人的愚蠢真是不堪入目，
admit we have thought so too? (And 為何不承認我們也是這樣想呢？
what shame? They are not for the eye!) （有什麼丟臉的？這不是皮毛之事。）
No, they are dark and wrinkled and hairy, 我們的意念是灰暗、老衰、頹廢的，
caves of the Moon ... And when a 像是在月光下的黑洞
dark humming fills us, a 幽暗的聲音充斥洞裏
coldness towards life, 陣陣冰冷向我們襲來，
we are too much women to 我們太過於「女人」而無法去
own to such unwomanliness. 擁有那些「非女人」的事物
Whorishly with the psychopomp 同時渴求浪蕩和靈魂的救贖
we play and plead—and say 我們嬉戲和哀求――
nothing of this later. And our dreams, 至於我們的夢想，一概不提。
with what frivolity we have pared them 它們只不過像修過的指甲和
like toenails, clipped them like ends of 剪掉分岔的髮絲。
split hair.
以批判式的標題「偽善」做為主軸，雷莫妥夫用這首詩對當時女性缺乏自主的地位和自卑的個性，發出犀利且諷刺的聲音；她使用代名詞「我們」把自己歸於女性組群，第一段重複用「疑惑」來詮釋男女關係，之後用「公牛」、「黑洞」等意象，以及「非女人」構詞字彙，漸層加重核心思維，最後直接點出女性的矛盾特質，盡其嘲諷之能事。
（詩三）
What Were They Like? 什麼是他們以前的樣子？
Did the people of Viet Nam 越南人以前
use lanterns of stone? 是用石燈籠嗎？
Did they hold ceremonies 他們也舉行儀式
to reverence the opening of buds? 來慶祝花開時節嗎？
Were they inclined to quiet laughter? 他們的笑聲越來越稀落了？
Did they use bone and ivory, 還是使用石頭、象牙、玉石、銀器
jade and silver, for ornament? 做裝飾品嗎？
Had they an epic poem? 也曾寫過史詩嗎？
Did they distinguish between speech and singing? 還能分辨言語和唱歌嗎？
Sir, their light hearts turned to stone. 各位，樂天知命的心已變為硬心。
It is not remembered whether in gardens 花園裡石燈照明的愉悅情景
stone lanterns illumined pleasant ways. 已被遺忘？
Perhaps they gathered once to delight in blossom, 或許曾經懷抱喜悅，
but after their children were killed 但是當孩童們被殺害
there were no more buds. 再也沒有花苞開放。
Sir, laughter is bitter to the burned mouth. 各位，灼傷的嘴唇發出
苦澀的笑聲，
A dream ago, perhaps. Ornament is for joy. 或許還曾夢到，
裝飾品帶來的愉悅。
All the bones were charred. 但所有的骨頭被燒黑，
it is not remembered. Remember, 沒有人會記得。
most were peasants; their life 大部分都是；
was in rice and bamboo. 以穀米和竹筍為生的農夫。
When peaceful clouds were reflected in the paddies 當平靜的雲朵投影在稻田中，
and the water buffalo stepped surely along terraces, 水牛在平台上漫步，
maybe fathers told their sons old tales. 父親正向孩子說著老故事時，
When bombs smashed those mirrors 炸彈粉碎了他們的鏡子，
there was time only to scream. 只聽到哀嚎聲。
There is an echo yet 他們說話的回音，
of their speech which was like a song. 宛如一首歌。
It was reported their singing resembled 他們的歌聲，有人說，
the flight of moths in moonlight. 猶如在月光裡飛舞的蛾，
Who can say? It is silent now. 誰知道呢？現在只留下沉默。
雖然有些評論家認為：雷莫妥夫有其堅定的信念，但關於反戰議題的詩，落於說教意味或者只是陳述事件，以上這首詩可能是例子之一；關於越南人民和環境受到越戰的催殘之後，什麼是他們以前的樣子？有種倒序法的省思，前半段幾乎以問句來表現戰爭帶來的不確定性，將越南在地文化一一呈現（儀式裝飾和各種民俗活動）；後半段描寫戰亂毀掉原有純樸溫馨的農家生活，恐怖的轟炸現場，在一切被摧毀之後只留下沈默，用懷疑的聲音，隱現詩人反戰的立場。
四、結語
雷莫妥夫堪稱二十世紀末期才華出眾的美國女詩人，離世後留給文壇的，不僅是她豐富的作品，她生命中每一階段所累積的經歷，從自學、專業創作、到學術教育，用堅定的信念，以典雅氣質和人道關懷的詩風，盡情在詩壇上揮灑，更是值得敬佩和學習。筆者借由詩作三首試圖挑起愛詩人的味蕾，開始去翻閱和品賞她的詩集吧！
參考書目
Gilbert, Sandra and Gubar, Susan.The Norton Anthology: Literature by women, New York：Norton, 2005
Greene, Dana, Denise Levertov a Poet’s Life, Urbana: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2012
網路資料
https://en.wikipedia.org/wiki/Denise_Levertov
https://zh.wikipedia.org/zh-tw/黑山學院
http://www.poemhunter.com/denise-levertov/
www.poetryfoundation.org/poems-and.../denise-levert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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