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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格莉特˙艾特伍德(Margaret Atwood, 1939-)是加拿大當代最有名的作家,享譽國際。
她生於加拿大安大略省渥太華(Ottawa, Ontario),其父是一位昆蟲學與動物學的教授,主
要研究食樹的昆蟲。艾特伍德受父親影響極深,喜愛自然野性的世界與自然大地。這些元素成
為其小說、詩作的基調。

  艾特伍德直到十一歲,才接受正式的小學教育。1961年,她畢業於多倫多大學的維多莉亞學
院(Victoria College)。受到她的指導教授、知名文學批評家諾梭普‧弗萊(Northrop Frye)
的鼓勵,艾特伍德繼續到哈佛大學的瑞德克里夫學院(Redcliffe College)深造。在研究所求
學期間,她大量涉獵哲學與文學批評相關思想,奠定其女性主義思維,進而省思、顛覆美國文化
殖民加拿大文化的議題。1962年,她取得碩士學位後,繼續攻讀博士課程。1967年她離開學校,
雖未獲得博士學位,卻已是一位知名作家了。

  艾特伍德的第一部詩集《圓形遊戲》(The Circle Game),出版於1966年,曾贏得帝國總督獎
(Governor General’s Award)首獎。嗣後,她一面寫詩,一面寫小說,每部作品都深受讀者
歡迎。艾特伍德的文學批評之作,《倖存:加拿大文學的主題指南》(Survival: A Thematic
Guide to Canadian Literature, 1972)剴切道出加拿大文學的盲點:加拿大雖為一獨立國家,
其文化意識卻仍未真正地獨立,依然受制於美國殖民主義在民族精神與文化實踐上的枷鎖。
  1973年,艾特伍德與作家葛瑞米‧吉布森(Graeme Gibson)結婚。1981年,艾特伍德膺任加拿
大作家協會(The Writer’s Union of Canada)副會長,致力於宣揚加拿大國族主義,尋求加拿
大人的身分定位,並挖掘加拿大特有的文化精神與創作泉源。
  艾特伍德的第二部文學評論之作──《怪事:加拿大文學中惡毒的北方》(Strange Things:
The Malevolent North in Canadian Literature)出版於1995年,她於書的起始提到,一般人對
於加拿大文學的想像,正如同對於加拿大的地理想像一樣,就是貧乏無趣的荒原,勉強有些岩石、
小蟲、或斷枝點綴罷了(2)。 然而事實不然,透過描繪加拿大特有的冰封大地與北國形象,艾特
伍德重新定義與闡釋加拿大文學之普遍形式及其獨特性,鍛鑄了加拿大文學之特殊主體性。
  雖然艾特伍德是以小說聞名全球,不過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她的作品,卻不能不讀她的詩。寫詩對
艾特伍德而言,是一場不能抗拒又不停息的過程──寫詩可以讓人感受、省思、並重整美感;詩是
語言的精華、是語言的核心,寫詩能讓語言重生與永恆(Honnighausen 2000: 98;Staines 2006:
 23)。閱讀艾特伍德的詩於是成為一種必要,因為她的詩是她小說的縮影。透過詩能穿梭於其思
想與感情之域,由詩的情境便能快速進入她小說的世界。
  艾特伍德擅長將矛盾與對立的關係交錯並列,使其互相對話,形成另一股衝擊的力量,顛覆既定
事實,讓讀者思索思想改革的必要性。這種並置(juxtaposition)及自我省思的書寫技巧,成為其風
格。茲以〈地主夫人〉 (“The Landlady”)一詩為例,分析艾特伍德的意象營造與詩藝。

 The Landlady   地主夫人
 

This is the lair of the landlady   這是地主夫人的巢穴

She is 她是 
a raw voice 生冷的聲音
loose in the rooms beneath me.     在我下面的房間恣肆。

the continuous henyard    連綿的雞舍
squabble going on below   口角不休於下方  
thought in this house like   意念於此屋中彷彿  
the bicker of blood through the head.     潺潺的血水流經腦海。  

She is everywhere, intrusive as the smells 她無處不在,如氣味入侵
that bulge in under my doorsills;     從我的門檻進入滿脹;
she presides over my   她主導我
meager eating, generates   粗劣的飲食,產生
the light for eyestrain. 讓眼睛疲乏的光。
 
From her I rent my time:    我向她租賃時光:
she slams    她碰撞
my days like doors.     我的日子宛如摔門。
Nothing is mine.   一切不屬於我。

and when I dream images    當我夢想那景象
of daring escapes through the snow    從冰雪中大膽逃離 
I find myself walking    我發現自己行走
always over a vast face 老是在浩瀚的臉孔上
which is the land-   那正是地主
lady’s, and wake up shouting. 夫人的,然後醒來大叫。

She is a bulk, a knot   她是一個巨團,硬塊
swollen in a space. Though I have tried    在空間膨脹。雖然我試著 
to find some way around   找尋方法接近
her, my senses   她,我的感官
are cluttered by perception     被知覺塞滿
and can’t see through her. 無法看穿她。

She stands there, a raucous fact     她站在那兒,粗啞的事實
blocking my way: 阻擋我的路:
immutable, a slab     不會變的,一道厚板
of what is real.    這是一切的現實。
  
solid as bacon.    堅固如同燻肉片。

   
  形式上,本詩用字簡單,語法平實。進一步分析可發現,詩人運用語詞結構,以重疊交錯的手法
進行詞句的排列組合。此技巧乃是利用英語語法結構的規則為基礎,也就是一個完整句子必須包含
以下幾個原則:一、語句的開頭第一個字母須大寫。二、語句須有主詞與動詞。三、句尾須有句點
。這三個簡單的原則可以變化出新的詩詞結構與意義。

  本詩第一詩節第一句是一個不完全的句子,因無句點。第二詩節之起始為大寫,且結尾有句點,
因此第二詩節完整自足,與第一詩節不相連。直到第三詩節,讀者才會注意到,句首的the(行5)
竟是小寫,這小寫暗示此詩節並非完整句子,而應有先行之詞。往前回溯,將第一詩節的主要子句
(行1)與第三詩節的形容詞子句(行5-8)相連之後,才形成一完整的句子,傳達詩人欲設計的意
義。同樣地,第六詩節與最後一詩節皆須與第一詩節的第一句(行1)相連,形成一個複合句而產生
意義。這種反覆出現的結構(3, 6, 9詩節),形成一個有趣的節奏。譯者試圖以小一號的字體,標
明英文小寫字母。

  〈地主夫人〉挑戰讀者閱讀順序的習慣,迫使讀者閱讀過程的停頓與再思。讀者遇到斷裂的詩節,
不得不試圖拼湊、找尋源頭,追求意義,重組意象。此書寫方式創造了閱讀的樂趣與相乘的閱讀效果
,讀者被迫漫遊於詩中的幻象與實境迷宮之間,不斷重繪其面貌,試圖解構艾特伍德深藏於詩中的意
境迷陣。

  就象徵意義而言,艾特伍德以冷峻的繼母形象刻劃「大地之母」(Mother Earth)有其獨特的創新
。她以「地主夫人」(landlady)挑戰、顛覆傳統文學中自然即多產與慈母的象徵。有別於「大地之
母」給予人類豐碩物資與和煦陽光,詩人用「地主夫人」來突顯其母國與眾不同的人土關係,描繪加
拿大人共同擁有的特殊經驗與感受。接近冰封北極的加拿大,一年有超過一半以上的時日都在寒冬中
度過,自然對於北國人民來說,充滿威脅、壓力、與恐懼。地主夫人對於生活於其上的人類斤斤計較
,苛薄對待。租借土地的房客或養子女,不得不以戰戰兢兢的態度,面對地主夫人千變萬化的情緒與
不滿。她的狂怒讓人懼怕,生活於此的渺小人類卻毫無逃離的可能,因為「她是一個巨團,硬塊/在
空間膨脹」(行24-25)。相較於慈祥的南方母親,「地主夫人」尖酸刻薄,冷酷無情,放眼望去除了
無垠的皚皚白雪之外,「一切不屬於我」(行17)。真是情何以堪!

  詩人於第一詩節帶領讀者進入北國嚴酷的冰雪天地,就在幾乎被皚皚白雪窒息之時,卻在最後一個
詩節裡,將讀者導入另一個相反的環境中。此一斷裂與切割跟整首詩的語調迥然不同,形成一種戲謔
的諷刺,凸顯詩人對於生態環境的關懷與憂心。詩人最後以「堅固如同燻肉片」(行34)諷刺人類對
於自然的破壞與摧殘,也將地主夫人的殘酷形象,徹底地解構崩裂。將本詩之首段與最後一段相連,
便形成一個完整的句子:「這是地主夫人的巢穴,堅固如同燻肉片。」即使地主夫人凜冽無情,其巢
穴固若金湯,將人團團包圍,不輕易讓人逃脫,畢竟人類的適應能力更強烈。在如此嚴峻的氣候與土
地條件下,都無法阻擋人類的生存與繁衍。人類的破壞力殘酷峻烈,遠勝於地主夫人。只要在有人類
出現的地方,其殘暴的破壞力必定超越自然的原始生命力,使得再堅固的地主夫人,都只能淪為一片
薄薄的燻肉片,無助地任由人類的侵佔與破壞。

  綜觀全詩,艾特伍德以「地主夫人」隱喻北國嚴寒的土地。閱讀此詩可感受到強烈的張力及壓迫感
:一股來自於地主夫人的莫名壓力與冷峻的意象,在詩語中蔓延擴張。她既殘酷又無助,既險惡又脆
弱。北國的人土關係,彼此既是依賴又是疏離,既是親近又是傷害。北國的地主夫人,顯然與南方的
大地之母,大相逕庭。在詩人妙筆的摹繪下,冰封雪國的土地與積極求存的生命既交集又衝突,詩人
對大地與自然的深愛與關懷溢於言表。


引用書目

Atwood, Margaret. 1975. “The Landlady.”The Animals in That Country (1966). Toronto: Oxford UP.
---. 1997. Strange Things: The Malevolent North in Canadian Literature (1995). Oxford: Oxford UP.
Honnighausen, Lothar. 2000. “Margaret Atwood’s Poetry, 1966-1995.” Margaret Atwood: Works &
Impact. Ed. Reingard M. Nischik . New York: Camden. 98-119.
Staines, David. 2006. “Margaret Atwood in Her Canadian Context.” A Cambridge Companion to
Margaret Atwood. Ed. Carol Ann Howell. Cambridge: Cambridge UP. 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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