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再閱黃騰輝的一首詩〈景氣〉:
一片風雲,
挾帶著黃金的雨,從天而降。
人口暴漲聲中無立錐的焦急,
以及傳播工具的法螺灌溉下,
一夜之間,荒土成金。
工廠的機器在加速,
人們忙碌。……
都是為了趕上那一陣黃金的雨,
於是,製幣廠印鈔機也在加速。
乘上風雲的暴發戶,
傲慢地自豪,
-從經濟邏輯的夾縫裡長大。
只有沈默於銀行存摺自慰的傻瓜,
沮喪地從古老的夢中驚醒。(混第二二五頁)
轉型後的台灣工商經濟,由於人口的激增、土地的有限及投資者的財力提高,土地、房屋成為被炒作致富的捷徑,個別暴發戶傲慢自豪,但整體經濟卻是是虛胖的。人心趨於短線操作,快速追求金錢、物質功利,奢華享受,而精神層面則流於匱乏。這詩,正面在寫上升景氣,反面卻是在寫上述的負面狀況。
(四)對教育文化偏差的扭轉
教育文化是百年大計,甚為重要,世界各國莫不重視之。國民政府播遷台灣後,鑑於大陸淪陷之原因頗多,教育文化失敗亦是其中之一,乃著手振興教育文化。除加緊三民主義思想的反共教育外,推行統一國語教育及復興中華文化,亦是刻不容緩之務。惟在推行統一國語教育及復興中華文化之際,有所偏差,僅強調國語而疏忽方言的保存及著重中華文化卻不經意壓制台灣文化,的確令有識之士扼腕。至於日治時期,對台灣教育文化的摧殘,更甚於國民政府了。笠詩人,對教育文化偏差發聲,冀望予以扭轉。
先看葉笛一首詩〈Logos和聖經-致詩人楊雲萍〉的片段:
是有了Logos才有詩人
還是有了詩人才有Logos?
詩人和語言的問題
老是讓您苦惱
在不同的政治環境下
徘徊於台語、北京話和日語之間
您跨過充滿荊棘的兩個世紀(穿第五十一頁)
這詩固然是在諷刺日本人的語言教育之不當,又何嘗不可用來批判國民政府的推行國語教育之偏差,未顧及方言的保存。葉笛去(二OO六)年謝世,茲引其詩,心有痛焉。
再閱杜潘芳格的詩〈聲音〉:
不知何時,唯有自己能諦聽的細微聲音,
那聲音牢固地,上鎖了。
從那時起
語言失去了出口。
現在,只能等待新的聲音。
一天又一天,
嚴肅地忍耐地等待。(混第一三六頁)
杜潘芳格,是笠詩社前輩女詩人,詩思敏銳。本詩,寫唯有自己的母語,才能被諦聽其細微聲音,但母語被消滅了,怎能諦聽之?這是推行國語教育疏忽的地方。推行國語教育,並非不對,有一個共通的語言,使大家都能流利的聽讀說寫,做為溝通工具,誰都贊成,問題是藉此刻意打壓某方言,就不好了。杜潘芳格,寫這詩的力道,即是用來批判這點。此詩,置於台北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裡的二二八和平紀念館,筆者曾去參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