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 靈  三鶯橋下的觀音廟  2010627日 星期日 晴

是觀音的化身嗎?
那祖靈
千手千眼在溪邊
喚我



原是我們的土地
原是我們土地上的溪河
流經
司馬庫斯
故鄉
美麗的溪河塔克金
為何名大漢?

從不睥睨群生是菩薩
密雲彌布三千界
小草大木普潤
當勇士的歌聲響起
漰漰然
在蓮座
在祢垂淚雙頰的神龕

厭倦了雲裳羽衣舞
厭倦黃河之水天上來
厭倦大國泱泱的燒殺擄掠
哼唱吧!祖靈
啊,我的菩薩!
在橋下,在我的新家園
親愛的
塔克金溪

 

大漢溪,泰雅族原住民稱為塔克金溪(漢語簡為泰崗溪),淡水河上游的主要水系。位於新竹縣尖石鄉的雪山山脈上游司馬庫斯、鎮西堡、新光、泰崗等泰雅族部落。下游則流經關西、龍潭、樹林、土城、三峽、鶯歌等漢人居住的市鎮。進入板橋江子翠後,與新店溪滙流,改名淡水河。

塔克金溪曾數度易名,目前的大漢溪則易名於196612月。拙詩中的三鶯大橋,則是橫跨大漢溪上,來往於三峽、鶯歌兩鎮的重要橋樑。

拙詩中有兩句:「厭倦了雲裳羽衣舞/厭倦了黃河之水天上來」。這是借用阿美族詩人阿道•巴辣夫的詩句。筆者曾在前面介紹過阿道的詩作〈彌伊禮信的頭一天〉,而這兩句則取意自他的另一首長詩〈肛門說:我們才是愛幣力君啊!-―給雅美勇士們,在立法院〉。[原註:愛幣力君(Aborigines):土著或原住民。]這首詩還是保持阿道詩作的一貫風格:引入大量母語,以及跳躍的思惟邏輯。因此,和〈彌伊禮信的頭一天〉一樣,讀來辛苦。

全詩共5大段,68行,比起〈彌伊禮信的頭一天〉短了許多,卻一樣震撼人心。詩中五大段,從荷蘭人佔領、日本人殖民,寫到國民黨撤守台灣,可以說是一首台灣原住民的四百年史詩。詩人控訴這些入侵者,如何利用「阿米綠卡的幣啦思想」,也就是美國(阿米綠卡,象徵資本主義)的金錢(幣啦)至上的思想,來欺騙、污染純樸的台灣原住民。當阿道寫到日本人殖民和國民黨撤守台灣的兩個段落時,他這樣說:

 

看哪 退潮了滔滔的白浪
霓漰翻湧而來時(霓漰,原註:諧音自
Nipon,日本人)
聽漰然之聲曰
「俺覻……俺趕……俺餓而戡……」(原註:採自英語的「
I see, I come, I overcome.」)
的「霓裳羽衣曲」的仙舞來
窒息了吾舒活奔放的呼吸
洗盡了吾富原始氣味的蛋兒(蛋兒,原註:
tagal:腦或頭部。g唸「嗯」音,屬阿美語。)
…………

 

看哪 漫天的霓漰消音了
洶湧翻騰的河浪天上來(河浪,原註:阿美人泛稱大陸中原的人)
「俺覻……俺趕……俺餓而戡……
的「黃河之水天上來」的仙曲
淹沒了娜魯灣所有的山峰
漂浮的原本啊
密密麻麻的
換來了 一舟舟
銀燦燦的
幣啦

 

就這樣,我把阿道這兩段詩,縮寫成「厭倦了雲裳羽衣舞/厭倦黃河之水天上來/厭倦泱泱大國的燒殺擄掠」三句。

第四度來到三鶯部落,有意外收獲:在走進三鶯部落的大門之前,我先訪問了三鶯部落對面的南靖部落。這個部落的族人,主要是來自花蓮池上的阿美族原住民,卻有濃濃漢化的傾向。

我再度被部落門口的”Welcome To Formosa”招牌,以及那面高聳入雲,看起來像是聯合國旗幟的藍色旗子所吸引。接著,我訝異地看到一位五、六十歲左右,穿著唐裝的老者,坐在入口處的樹蔭下乘涼。我之所以感到驚訝,是因為他身上的唐裝,這對原住民來說,相當少見。

最讓我驚訝的是,門口左手邊一、兩百公尺遠的地方,有一座寺廟。遠遠看去,廟的右邊插了一面黃色旗子,上面寫了「香雲宮」三個大紅字。

「請問您是香雲宮主嗎?」。

「是的。」

「貴姓大名?」

「林阿龍。」

近前一看,發現那面黃色旗子上面,除了寫著「香雲宮」三個紅色大字之外,右邊還有一行小字,寫著:「觀落陰•探亡魂•問家運•專辦祖先轉世」;左邊也有一行小字,寫著:「宮主:台灣原住民族」。這時,我完全理解:為什麼宮主穿著漢人的唐裝了。

香雲宮的宮門上有一面扁額,上面寫著:「善道慈龍」。心想:「這慈龍就是宮主林阿龍吧?」宮門還有一幅對聯,右聯是:「香苲騰空祖靈顯化心敬虔」;左聯則是:「雲起萬象靈感澤昭民致誠」。這幅對聯雖然漢化很深,但從「祖靈」二字看來,仍然飄散著原住民的味道。

進入宮門,神龕上的主尊是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另外還有關聖帝君等十來尊神祗,以及鐘、磬、木魚等神器,完全是台灣民間宗教的神廟佈置。

走出香雲寺,回到部落門口,發現一進大門就有一間高出地面數尺,用竹子和茅草搭成的房子。我知道這是原住民傳統的建築,甚至是南島語系的民族,包括菲律賓等東南亞民族的傳統建築。這座竹子草屋的門上橫掛一塊褐色布條,上面寫著:「祖靈屋」三個紅字。很慚愧,寫過好多篇描寫原住民的短篇和中篇小說,也出版過和原住民有關的詩集,卻是第一次看到祖靈屋。我興奮極了,指著祖靈屋問宮主:

「可以拍照嗎?」

「可以,但不可以進去屋裡,只能在外面拍。」

拍完了祖靈屋,回到宮主身旁,我問:

「為什麼您們拜祖靈又拜漢人的神明?」

「很平常呀,我們在花蓮池上就是這樣拜呀。」宮主說:

「那邊還有石頭公,我們阿美族也拜呀。」

我順著宮主所指的方向走了過去,果然發現一間低矮的小屋子裡,有一塊被漆成紅色的大石頭,上面寫著「石頭公」三個大字。大石頭前有個香爐,還插著一枝香煙裊裊的檀香。小房子前還有兩、三塊較小的石頭,上面也都鋪上紅布。

「請問您的族人呢?」

來到這裡已經半個小時了,除了宮主之外,只見到一個婦人和她的小嬰兒。於是我這樣問。

「他們都住在那邊…」宮主指著遠處一座聚落說:

「只有聚會時才會來這裡。」

「那裡住了多少人?」

「有一百戶。」

走出這個充滿漢人味道的地方,來到三鶯部落,才想起石頭公的右手邊,還有一間美麗別緻的屋子,外面的圍牆是用竹子和枯木編成的,中間有個圓拱門,門上寫著「勇士居」三個字。

「為什麼叫做勇士居?」我心裡打量著:

「下次再來時,要問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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