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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現代詩》自第廿一期開始,刊載詩人謝安通創作的台灣囝仔歌,迄廿五期合計五首:〈猴猻仔食西瓜〉、〈矸轆〉、〈阿不倒仔〉、〈狗蟻搬山〉、〈老鼠顧囝〉。筆者曾發表過幾篇欣賞兒童詩和兒歌的觀點,筆者認為兒童詩和兒歌應重視歌詞的意義性更甚於音韻表現。謝安通創作的台灣囝仔歌,除了簡單易懂符合兒童純真的初發心之外,他又能充分融合寓意、機智、童心及台語音韻之美,不流於膚淺的追求押韻形式表現。謝安通的作品正是我所強調好的兒童詩和兒歌所應具備的特色。

在此重新抄錄謝安通發表於《台灣現代詩》的五首詩作,嘗試透過分析,讓讀者體會其作品特色。

 

(一)猴猻仔食西瓜

 

一隻猴猻仔食西瓜╱兩隻猴猻仔討西瓜╱三隻猴猻仔搶西瓜╱搶甲一

片西瓜碎糊糊╱跋落土╱害亻因大家攏食土╱哈哈哈

  ―《台灣現代詩》20103月第21期。頁48

 

(二)矸轆

 

面圓圓╱頭大大╱無半支手通運動╱干單有一支腳╱干單有一支腳

╱就足踅玲瓏

―《台灣現代詩》20106月第22期。頁108

 

(三)阿不倒仔

 

目睭圓輪輪╱腹肚圓滾滾╱無人拍會倒╱功夫第一好

   ―《台灣現代詩》20109月第23期。頁68

 

(四)狗蟻搬山

 

一粒糖仔一粒山╱一隻狗蟻單獨搬╱搬啊搬   搬啊搬╱勿會當搬走這粒山

 

一粒糖仔一粒山╱一陣狗蟻做伙搬╱搬啊搬   搬啊搬╱搬走一粒糖仔山

―《台灣現代詩》201012月第24期。頁33

 

(五)老鼠顧囝

 

老鼠  老鼠啊老鼠╱為著啥物  唔驚死╱對人一直  chí chí chí  chí

chí chí  chí chí chí╱歹甲欲死  歹甲欲死

 

老鼠  老鼠啊老鼠╱為著顧囝唔驚死╱對人一直  chí chí chí  chí chí

chí  chí chí chí╱歹甲欲死  歹甲欲死

 

老鼠  老鼠啊老鼠╱身軀膨甲像刺球╱雄雄對人衝過去╱害人驚甲險半死╱

趕緊閃甲離離離╱閃甲離離離

―《台灣現代詩》20113月第25期。頁57

從上述五首囝仔歌不難發現謝安通的創作題材,大多取自兒童日常生活中容易感受的生物(猴猻仔、狗蟻、老鼠)或玩具(矸轆、阿不倒仔),但是如何將日常事物之行為表徵賦予意義性,還要具備吸引兒童注意力的趣味性,甚至達到寓教於無形之功能,非經過辛勤磨練無以竟其功。謝安通曾自述個人創作的囝仔歌不計其數,實際發表的作品比例並不高,可以看出他是個態度嚴謹,自我要求甚高的作家。

誠如謝安通所說:「我寫童謠,足重視教育性,當然趣味性也有注意著,定定愛佇內面藏一寡意義。[1]以〈猴猻仔食西瓜〉為例,一般人熟知俗諺「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搶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意指人性自私,缺乏合作分享的美德,作者卻透過觀察猴猻仔食西瓜的搶食行為,發現到與人類的共通點,三句話就把動物普遍存在的本性:個人享受、貪吃嗜好、利益爭奪等行為刻畫入微,比起和尚挑水的譬喻更生動。猴猻仔搶食西瓜的結局,西瓜被搶到稀爛甚至摔落地面,猴猻仔只能吃到帶土的西瓜。作者藉由第三者口吻,如同兒童以第三者的客觀立場觀察猴猻仔搶食行為,一來能引導兒童感受觀察外在環境變化的樂趣,二來以觀察者的身分,取笑這些猴猻仔的「貪吃」行為,表示個人從中體悟到「分享」才是最佳選擇。這首囝仔歌的韻尾有兩個,前三行押「kue瓜」韻,後三行押「糊、土」韻,在「哈哈哈」中結束,表現出兒童由衷欣賞自己獨到發現的快樂心情。我認為好的囝仔歌,在音韻之外,還需有餘音繚繞的氣氛。

詩人陳銘堯對〈狗蟻搬山〉的看法為「這首童詩要傳達的思想是,幸福不應該是零和遊戲,反而分享才更快樂,而且團結合作才能得到更大的幸福。這是台灣版的『愚公移山』,但卻真實得多、快樂得多。[2]以現代人的環境意識來說,人定勝天的「愚公移山」完全不符合生態平衡觀念,因此小學教材已取消〈愚公移山〉這篇文章,可見人類的觀念與時俱進,過去被認為好的德行,由於時代改變也可能成為謬誤。但是,以一群狗蟻合力搬走一粒比牠們身體大上好幾倍的糖仔,有如合力移走一粒「糖仔山」,這種「愚公移山」的精神,既不違悖自然生態平衡,也讓兒童體會與他人合作並不是一件痛苦的事。

筆者賞讀〈老鼠顧囝〉,除了注意作者特別以「chí chí chí」三個連聲氣音強調「老鼠」的 防衛行為之外,這首囝仔歌的另一特色為「從短短的三段歌詞中,令人體會到動物護幼的偉大,以及以小搏大的勇氣,對兒童有正向而不流於說教的啟發作用。[3]

矸轆、阿不倒仔也是經常被成人或兒童拿來創作詩歌的對象,一般人往往注意到物體的外表特徵以致忽略了表相之外可能隱藏的意涵。謝安通寫〈矸轆〉「干單有一支腳╱就足踅玲瓏」活潑中帶有勵志意義。台語詞彙的豐富度遠超過華語,可惜在國家機器操控下,母語長期受到歧視、打壓,導致年輕一代不會講母語的比例越來越高,許多有意思的台語詞彙逐漸被淡忘。以「阿不倒」、「阿不倒仔」為例,絕對比華語的「不倒翁」來得傳神。因為「阿不倒」、「阿不倒仔」意指「不會倒」;「阿」是台語裡慣用的起始語,當事人準備開始說話時,會先發出「阿」引起對方注意;「仔」通常指「小」、「幼」一類事物,及於生物與無生物,如「囝仔兄」、「雞仔」、「鴨仔」、「柴頭尪仔」。「阿不倒」、「阿不倒仔」可以有任何造型,但「不倒翁」的「翁」字已限制兒童的想像空間。押韻在囝仔歌裡固然佔舉足輕重地位,但要用得好也要用得巧,謝安通的〈阿不倒仔〉只有四句歌詞,前兩行押「un輪、滾」後兩行押「ou倒、好」,重點是四句話就把「阿不倒」、「阿不倒仔」屬性全部帶到,看似簡單,沒有真功夫還表現不出來呢!

詩人陳銘堯說:「或許因為時代的不幸,台灣早期流行的童謠大半具有一種戲謔荒誕哭笑不得的調性。而謝安通創作他的童詩的時代,正好是台灣人奮發向上、經濟起飛、爭自由爭民主、推翻專制獨裁而充滿希望的時代,所以作品也流露出樂觀奮鬥的精神。[4] 我所欣賞的台灣囝仔歌,就是這一類不賣弄押韻、不套用俗俚、簡單易懂卻蘊含深層寓意的作品。我也期待更多從事兒童詩創作的成人,能以純真的詩心,用母語為兒童寫出更多生動有趣,具正向教育意義的台灣囝仔歌。

   (2011/05/25)



[1] 謝安通。《台灣現代詩》2010321期。頁48

[2] 陳銘堯。《台灣現代詩》20101224期。頁34

[3] 蔡秀菊。《台灣現代詩》2011325期。頁57

[4] 2。頁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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