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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厚度   蔡秀菊

  日本東北地區於當地時間2011年3月11日下午二點四十六分,發生140年以來最
大地震,並引發大海嘯重創沿海地區岩手縣、宮城縣、福島縣,福島核電廠相繼
發生核一廠一號機氫氣爆炸、三號機及核二廠冷卻系統失靈、輻射外洩等核能災
害,成為國際矚目焦點。台灣與日本同處環太平洋島弧地震帶,不管從地理位置
或歷史情結一向與日本息息相關,值此天災,台灣人再度展現同情悲苦美德,據
報載截至四月中旬台灣民間賑災捐款已高達新台幣52億元排名世界第一。台灣的
國土面積和人口數遠低於捐助日本之各大國,捐款不僅高居第一,還遠遠超過第
二名數倍之多。
  雖然天災無法預料,但從面對災害時政府與人民的表現,可以看出一個國家的
文化素養。日本政府第一時間宣布災區民眾所需物資一律向商店領取由政府買單
,結果我們看不到日本民眾一窩蜂爭搶物品,民眾非常有秩序地排成 S形長龍靜
靜等候,媒體記者也不刻意誇張聳動報導災情製造人民恐慌,這種自我克制行為
民的表現受到國際高度肯定。
  災變之後,我看到、聽到許多感人的故事,也見識到某些社群的偏執行為。朋
友轉述網路轉寄的故事:有一個人用大半積蓄購買日用物資,親自揹負走路進入
災區,他原先設想沿途發送物品就可以逐漸減輕重量。誰知走了將近四個多小時
,撤離家園的災民一個個與他擦肩而過,卻沒有人向他伸手要東西。他滿頭大汗
全身疲累,終於忍不住問一位路過的災民需不需要物資,那位災民很禮貌的說:
「謝謝你,我還能撐下去,住在更裡面的居民比我更需要這些物資,請你再辛苦
一點往裡走吧!」這個人聽完之後,邊走邊流淚地繼續前進。
  朋友之間談論日本天皇夫婦穿著素樸,拜訪在東京的災民安置所,天皇夫婦挨
戶拜訪時,遵循日本人傳統習慣脫鞋跪在災民面前真心傾聽災民心聲,每一戶幾
乎跪坐達四十分鐘,遠遠超過預定的慰問時程,但天皇夫婦仍堅持以這種形式完
成拜訪。看到這則新聞報導的朋友,莫不邊看邊流淚。四月六日,日本皇太子德
仁與雅子妃拜訪東京味之赤安置所災民,也遵照其父母模式,並對外宣稱取消出
席英國威廉王子婚禮,要留在國內默默守護災民。國際觀察家預測日本災後重建
速度迅速,從日本天皇夫婦的表現和民間自制行為觀之,並無虛誇之詞。
  相對這種人性光明面,我也看到民粹教育下的偏執。中國國民黨立委黃昭順辦
公室主任趙宗勳竟在網路上大放厥詞:「我不把他們當人看」,還揚言要進攻東
京「殺他個幾千萬日本狗」。基隆高中一位學生說:「小日本死幾個沒差」,中
國有幾百萬網民發出「賀電」、「熱烈慶祝日本鬼子地震」、「希望對中國不友
好的日本右派在地震中統統見鬼」。看到上述言論,我只能替這些人感到可悲與
可憐。
  媒體記者的素質與自律,從報導日本災情中立見高下。日本東京都知事石原慎
太郎回答記者訪問時說:「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次的大海嘯,洗清我們的私慾和
長年累月積在日本人心中的污垢,我覺得這些是天譴。」有些媒體卻硬拗成「天
譴說」讓網友大肆撻伐。石原慎太郎未從政前是小說家,寫過『太陽の季節』(
獲推薦芥川賞)、『化石の森』等作品,他以文學家的思考回答記者問話,深層
而富有內涵,國內少數媒體人不瞭解日本文學中特有的委婉細膩風格,刻意簡化
成「天譴說」,不知是程度不足還是別有用心。
  台灣人長期受制式教育影響,對事件的類比推斷往往缺乏邏輯。某日我搭公車
途中聽到鄰座乘客如下對話:「日本人認為大海嘯是天災,沒有怨言,台灣人遇
到九二一大地震和八八水災,動不動就要政府負責賠償。」這種說法顯然只看表
相卻忽略立足點的差異。天災誰也無法預期,但災難發生後政府的危機處理才是
應該被檢討的對象。比較台灣八八水災之後政府高官態度,有人照常晨泳、有人
去理髮、有人去飯店慶祝八八節,國安會秘書長第一時間竟然婉拒國際救援,等
到民怨沸騰之後,馬總統不得不去災區巡視,面對災民哭訴竟說出「我不是來了
嗎?」相較日本皇室表現,關懷人民的初發心立刻分明。依此思考邏輯,2008年
發生在中國四川省汶川大地震那些死於豆腐渣建築工程的無辜百姓,不都應該默
默承受;中國維權藝術家艾未未,又何必在該年的12月5日發起網路「公民調查」
志願者活動。艾未未及其工作伙伴甘冒被中國當局逮捕、人身攻擊、毆打、判刑
的威脅,用心何在?如果不究責不當開發和粗糙公共建設的人禍,卻一視同仁論
斷災民私心與否,顯然缺乏理性分析且不具公平正義原則。2010年12月17日發生
於北非突尼西亞一位無照擺攤青年被警察取締憤而自焚事件,點燃阿拉伯世界反
極權政府的「茉莉花革命」示威活動,反極權統治的火苗延燒到中國,2011年2
月20日中國網民也發動「中國茉莉花革命」,雖然在中國當局高度警戒鎮壓中,
該活動並未全面發酵,艾未未卻於4月3日在北京機場以涉嫌經濟犯罪被公安逮捕
。天災不可怕,極權統治帶來的人禍才是最大災害。
  日本大海嘯造成福島核能廠危機,讓台灣原本沈寂的核安問題,再度引起國人
高度關切。我曾經看過好幾遍崔愫心從1998年進入貢寮至2004年全程參與貢寮鄉
反核自救會拍攝的紀錄片《貢寮,你好嗎?》,其中一段情節敘述一位到貢寮鄉
探視朋友的年輕人,開車參加抗議活動時被警察追趕,一時心急踩錯檔而撞死員
警,因此被判蓄意殺人入監服刑。罹患癌症末期的阿伯,臨死前執意到監獄再看
一次被判殺警服監的青年。年輕人服刑期滿再回貢寮鄉,出了火車站,友人相迎
的場面沒有煽情的喊話「我回來啦!」。青年已不復年輕,當年參與反核的核心
人物死的死、老的老,見面時相擁而泣默默不語。每次看到這段影片,我都忍不
住淚流滿面。記得2006年環島苦行四十五天,七月六日下午與貢寮鄉反核自救會
幹部座談,深深感受到當地居民的無奈,反核自救會核心幹部吳文通已見風霜。
2010年我再度參加「環境倫理宣達運動」單車環島15天,二月二日拜訪吳文通,
他說:「核四廠施工過程中發生的工安事故都被封鎖,台電任意變更設計、追加
預算、大雜燴的拼裝組合,重重內幕也無法讓外界瞭解。多年來反核的貢寮人已
經認了,現在致力於推動綠色能源宣導,幹部多次前往德國取經,希望能透過教
育,讓台灣人瞭解能源政策不一定只有單一選擇。」吳文通又補充說:「貢寮鄉
民無力抵抗核四廠繼續興建,卻擔心它完工後開始商業運轉。」他又打趣說:「
面對核四,貢寮人其實也不太害怕了,反正發生核災事故,貢寮人一眨眼就死了
,最苦的應該是大台北地區的居民,受到輻射污染,要死不能死,活得更痛苦。
」日本福島核能廠危機值得國人借鏡,說不定因此督促政府更積極投入綠色能源
政策,讓三個老舊核能廠按時程除役,核四廠完工不商轉,改成博物館也是另一
種開拓經濟發展的方法。路有千千條,台灣人的未來,並非如政府宣導只有單一
選項。
  詩人面對當今眾多複雜的政治、環境議題,可以發掘到許多值得反省的好題材
。詩人從各種面向書寫災難呈現個人關注焦點,一體多面反映文學的多樣性。不
管手法如何,都在傳達「愛」——人類的核心價值,這就是生命的厚度。
(2011/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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