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相思樹的花蕾遍地黃黃 黃黃的黃昏逐漸接近了
但那老頑固的夕陽想再灼灼反射一次峰巒的青春 ─〈野鹿〉
「每天早上醒來就想到自己為何還活著」
這是父親前年脊椎手術後,一次在家中前院摔倒,臉上多處擦傷。我回家時見狀急切的詢問後,所得到的強烈回應。
父親自從手術後無法自在坐立走路,加上半盲的視力,不得不放棄他一生最熱愛的文學工作,累積在心中的鬱悶,在那次意外發生後終於爆發了,用憤怒悲哀的暗喻詛咒著自己的生。喪失文學活動的力量,對父親而言如同活生生被剝奪生的權利。那一幕迄今不時閃映在我的腦海中,時時刺痛著我的心。
時間遴選我做一個鼓手
鼓是我痛愛的生命
我是寂寞的鼓手 ─〈鼓手之歌〉
父親一生不同於常人,他那與生俱來對文學、對鄉土、對生命熱愛的使命感,使得他不計利害得失用他歲月的所有時間,孜孜不倦地從事文學創作。小時候每天看他苦學中文,甚至不恥下問當時正在念中學的哥哥,字字琢磨,為了只是想把心中的詩,用艱深的中文來表達。在我小學時期(1955-1961)已深刻感受到父親在語言文字上亟欲突破的苦悶,以及他不屈不撓自學的精神。父親天生是一位文學創作家,不論在語言文字上的障礙上,在不同政權時代的箝制下,在根深蒂固的民間信仰社會舊俗裏,他就像一個鼓手不停地敲擊著自己的皮的鼓面,不斷地批判著反省著。
4月30日那晚 一顆流星劃過天際
那一剎那 我用炙熱的心 撲向
烙印 一個永恆的別離
4月5日第二次手術後父親每日臥病在床疼痛不已,4月25日 出現飲食困難送急診就醫。4月30日 下午,醫院加護病房醫師緊急來電,告知父親已回天乏術,立刻安排護送回家。不幸在當晚即撒手離世,結束他轟轟烈烈精采的一生。
自小父親啟發我們創造自由開放的思想空間,更進而以他內斂自省的性格做為身教。父親對我們的愛是潛移默化,是溫柔無聲的。每當想起小時候父親出差回來一定記得帶回一盒柔軟甜蜜的棉花糖,那樣子一口含在口中的滋味,總是瀰漫著父親濃濃化不開的溫柔。
這已不是暫時的橫臥 脆弱的野鹿抬頭仰望玉山
看看肩膀的小痣 小痣的創傷裂開一朵艷紅的牡丹花了 ─〈野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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