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Una mujer）
她家就好像
從來沒有燒毀。
她只用靈魂的語言說話
對那些經過的人，什麼都不講。
當她指「阿勒頗的松樹」
她說小孩而不說樹
當她說「小溪」
和「金鏡」時，說的是同件事。
當夜晚來臨，她就會說起
家裡沒有被燒毀的木頭
或是抬起她的額頭
望著她筆直的阿勒頗松樹。
（白日因夜晚而在
而夜晚因奇蹟而在。）
她扶起每一棵
躺臥在地上的樹
把樹靠近她胸懷上的火
暖和它、包覆它、摟緊它。
你說「靈魂」是什麼﹖當我們想說就說，不喜歡就謾罵時，我們可有看顧好自己的「靈魂」﹖便利的通訊設備與快捷的蒐集資料工具，是否讓人離「安息所」越來越遠﹖
通常應是先注意到事物的表象，然後才能進一步覺察它的內涵；然而事實上，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投身於這個認識的過程；如果不是如此，我們又如何解釋，世上那些各式各樣的「孤獨」。〈一個女人〉裡說「她只用靈魂的語言說話／對那些經過的人，什麼都不講」，難道她什麼都不說嗎？還是對於不在乎「故事」的人而言，不用說得太多？就像許多人從來不讀詩，他們認為詩中的故事太深奧了。同樣的，對於不能夠「立即」理解的事物，總覺得「沉悶不易親近」。這首譯詩讓我想起，自己也曾拒絕過，那些讓心靈更美善的經典，原因只是「生活已經夠累了，我才懶得知道」，或是說，我其實很驕傲，覺得它們並不重要。南美洲對台灣人來說，更像是「遙遠的礁」，我們不知道那裡的人經歷了什麼，這些事情好似與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另一方面，我們也對自己的生養文化一知半解。如果將「靈魂」類比於「肉身」，我們是否擁有「健康的靈魂」？
讓我們來談「瘋言瘋語」，「把樹看作小孩」或是「把小溪想成鏡子」，難道只是亂說亂講嗎？猶記得童年畫圖，總是把「我的家」畫成有煙囪的美式平房，但我家其實是一塊像公寓的地方，我想像自己是卡通中的人物，住在那有美麗花園和後院的房子；天真爛漫地以為寵物會同我說話，可以搭上火車到美國遊歷。相較於停留在表象，現在的自己願意去思考，那些「想像」有它們的脈絡和意義，如同詩中「當她指『阿勒頗的松樹』／她說小孩而不說樹」，這些「樹」對「一個女人」來說，該有格外深刻的象徵，它們和「小孩」一樣，對「女人」來說，「小孩」就是她的「家」，甚或是「生命」。那麼我們還會把「譬喻」當作「瘋話」嗎？還是這些「故事」其實包裹在詩裡，我們得花點腦筋去作聯想；如果我們曾經在某個時刻，親身感受到「詩」對於心靈的啟發與震撼力，何嘗不靜下心想一想，如果詩裡的故事需要抽絲剝繭，才得以窺見一些端倪，面對每一個獨立生命時，又有多少需要穿透表象，才可以聽到事實的原委。或許我們會發現，「無知」既是大眾的通病，也是認識到原來我們如此不足，而有了啟動學習的想望。
當我們說「女人」這個字，我們會想到什麼？密絲特拉所說的「女人」，是舊式詩集裡，把人生看作節氣，敬畏且順從它們的農家。
我們在前兩篇詩選譯，已介紹過智利詩人密絲特拉( Gabriela Mistral, 1889-1957)慣寫的主題，還有她曾涉足外交、教育與改革等領域；這回我選擇從密絲特拉的〈一個女人〉，來臆度她的女性視野，或者是說，其詩作裡蘊含的思想。我們對「女人」的想法，往往是那麼的「不理性」，我們感性地為「女人」形塑了各式各般刻板印象，譬如把「女人」放在婚姻和養育孩子的框架裡來談，這些多與現實情境有關，不過越是在乎家庭和諧的「女人」，一方面有其溫良正面的含意，另一方面，又有人們對於「女人」不理性的期待。詩裡頭說「當夜晚來臨，她就會說起／家裡沒有被燒毀的木頭／或是抬起她的額頭／望著她筆直的阿勒頗松樹」，這般舊式「女人」所呵護與惋惜的，究竟是自然生長的木頭，還是順應自然所用的木材，或者有沒有可能是，已經改變的傳統倫理觀點。當我們說「女人」這個字，我們想到的是孕育生命的母親、溫柔暖和的臂膀，但這些描述也可以指其他的性別或事物，我們終究不該拿同一個標準，看待所有的「女人」。儘管如此，密絲特拉所說的「女人」，是舊式詩集裡，把人生看作節氣，敬畏且順從它們的農家。這樣的「她扶起每一棵／躺臥在地上的樹／把樹靠近她胸懷上的火／暖和它、包覆它、摟緊它」；前衛與守舊如同水流，遇到阻礙便分岔，但接著又聚合，「女性運動」所反省的層面，既是新又是舊，這些「女性主義」論點，時常大不相同。我們到底要現實一點，還是我們要為「靈魂」說話，〈一個女人〉就是一個生命，而所有的生命都有其道理；開創與守成都不簡單，我們不要因為怕麻煩，就忘記刻板印象和以偏概全，仍出沒於我們的思考與生活中。詩人不僅僅是憑靠寫詩來抒情自我，她也要依賴這些詩句，說出她的世界觀，還有其理解的大是大非。
參考書目與網頁
1979: Selected Poems of Gabriela Mistral A Bilingual Edition. TRANS. And Ed. by Doris Dana
http://dcc.ndhu.edu.tw/chenli../latin.htm#Mistral
http://en.wikipedia.org/wiki/Gabriela_Mistral
http://www.nobelprize.org/nobel_prizes/literature/laureates/1945/mistral-bio.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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