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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於其他地區的「陰雨」,通常夾帶著濕冷寒酷,瓦克特的八月霪雨是溫熱蒸騰的滾水,因為如壺之山巒頂頭正冒著裊裊雨煙。朝下降落之雨水與蒸騰而上之雨煙,將整個山頭浸淫在暖濕熱潮裡,這是加勒比海特有的雨林風情:它既不是艾略特(T. S. Eliot)《荒原》中的四月春雨,既了無生氣又陰冷無息,也不是余光中〈聽聽那冷雨〉中的四月黃梅雨,濕冷黏膩霏霏不絕。

    瓦克特的太陽,也不同於其他文化中的陽剛太陽;相反地,瓦克特的加勒比海太陽竟是個害羞又有己見的女神。她是位陰柔憂鬱的女孩,任性地「在黃色的房間沉思,不願外出」(行3)。即使「山巒蒸騰」、「河水氾濫」,哀鴻遍野,她仍不願意起身走向晦暗的雲端,將滔滔不絕的滂沱大雨隨手扭緊。孤傲的太陽女神,躲在金黃的臥房裡,「愛撫舊玩」(行7)。她不懂得民間疾苦,只是執拗地隨性而行。瓦克特陰性太陽之象徵,源生於加勒比海的兩季氣候,因為有半年的時間,鎮日陰雨綿綿。此地的太陽神迥異於萬夫莫敵的英雄,而是有點怯懦、任性、又有點聰穎、靈透的漠然女神。

    詩中喚稱小妹的「我」,顯然並非詩人本人,而是擬人化的自然神祇。瓦克特筆下神的世界,類似於希臘神話中有感情、情緒的自然神教;有天神,也有天神的愛人。天神與太陽小妹的關係,既是兄妹,也似情人。雖貴為天神且為兄長,「我」對於祂任性的小妹束手無策,祂無從勸戒或要求祂的小妹,拜託她踏出溫暖金黃的閨房,扭緊湍湍不息的大雨龍頭,救救大地的生民塗炭。祂也不知如何控制那傾盆般的大雨,修理那鬆脫的雲端龍頭,只能任雨奔騰「宛如來自天際之碎裂碗盤」(行9)。

    深思之後的天神,最後「慢慢學會∕愛這黑暗的日子,煙霧瀰漫的山丘,∕蚊蟲嗡嗡細語的空氣,∕並啜飲這苦澀的藥水」(行13-15)。天神學習面對「他者」(the other)的智慧,接受、尊重他者。天神的愛沒有「分別」,無論是霪雨綿綿的雨季,或是陽光普照的燦爛時日,天神都能夠全然接受「她」的所有面貌,因為在愛裡,沒有分別心。當太陽小妹以她鑲有美麗花朵的前額,「撥開雨霏的串珠」(行17),天神發現「一切將不復舊觀,但卻是真實」(行19)。天神由大雨的挫折中體會到愛他者的智慧。於是雖然一樣是愛,卻不同以往的愛;天神重新認識到的是天地真理的宇宙之愛。

    瓦克特於「黑暗八月」所描繪的,正是生活於加勒比海區域大小安地烈斯群島居民的生活經驗與人生智慧。一年兩季為他們帶來兩極的生活,若不是黑暗陰雨,就是花開溫暖。陰鬱溫濕的季節帶來洪水憂患,而陽光普照的季節則生機盎然。然而無論是雨或晴,兩極的經驗,都源於大地之母的讚禮,生活在這片土地,就要欣然接受所有自然世界所贈予的一切,包括颶風、大雨、任性的陽光、或無助的天神。

    透過詩中的領悟,詩人超越二元論,超越自我與他者的分別,也超越性別、膚色、種族、國籍、區域等差異。〈黑暗的八月〉帶領瓦克特超越曾經困惑他的雜揉困境。透過描寫加勒比海居民共有的生活難處,瓦克特帶領讀者認識家鄉的土地、氣候、自然神教,也帶領讀者領略這片土地所隱含的人生智慧與生命哲學。

 

引用書目

 

Mjoberg, Joran. 1992, “A Single, Homeless, Circling Satellite: Derek Walcott, 1992

Nobel Literature Laureate". Nobelprize.org. 23 Jun 2010

http://www.nobelprize.org/nobel_prizes/literature/laureates/1992/

walcott-article.html.

Walcott, Derek. 1981. “Dark August.” Selected Poetry (Caribbean Writers Series).

Ed. Wayne Brown. Oxford: Heinemann. 77.

Walcott, Derek. 1996. Conversations with Derek Walcott. Ed. William Bear.

Mississippi: Mississippi 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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