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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論的建構

 

陳千武從1960年開始翻譯日本詩人作品,在《笠》詩刊創刊之後,不但譯詩也翻譯詩的理論,包括村野四郎、田村隆一、谷川俊太郎,其中以村野四郎影響陳千武較深,尤其透過村野四郎的詩論,陳千武引進「新即物主義」,影響了笠同仁,也為《笠》詩刊增進詩論基礎。

1969年翻譯出版村野四郎《現代詩的探討》,1974年翻譯出版《田村隆一詩文集》,於1979年陳千武出版《現代詩淺說》、1997年出版《台灣新詩論集》,同時也出版《詩文學散論》,從這些詩論可發現,一些詩的主張來自村野四郎的「詩與現實」,以及西脇順三郎的「間隙的藝術」。

 

一、現實經驗的藝術導向

 

如同趙天儀探討〈陳千武的詩與詩論〉的副題,正好說明陳千武詩的風格與詩的主張。趙天儀說:「笠詩刊第三期(196410),在林亨泰撰寫的「笠下影」專欄中,陳千武(桓夫)提出他的基本詩觀:

 

一、對於飛翔自由世界的夢幻,樹立理想鄉的憧憬;現實的醜惡常變成一種壓力,以各種不同的手段,挾制著人存在的實際生活,導誘人於頹廢,甚至毀滅的黑命運裏,迷失了自己。

  -感受這種醜惡壓力,而自覺某些反逆的精神,意圖拯救善良的意志與美,我就想寫詩。

  二、認識自我,探求人存在的意義,將現存的生命連續於未來,為具備持久性的真、善、美而努力;就必須發揮知性的主觀的精神,不斷地以新的觀念批判自己,並注重及淨化自然流露的情緒,但不惑於日常普遍性的感情,而追求高度的精神結晶。

-我想以這種方式,獲得現代詩的性格。

 

李魁賢於《台灣詩人作品論》一書中,在〈論桓夫的詩〉一文裡,提到這個詩觀,並認為在1979年《美麗島詩集》中,陳千武把它濃縮成兩句話:「認清現實的醜惡變成的一種壓力,感受並自覺對其反逆的精神,意圖拯救善良的意志與美。探求人存在的意義,不惑溺於日常普遍性的感情,追求高度的精神結晶。」又在1982年陳千武出版《安全島》詩集時,李魁賢提到他「又把上舉兩段話列在首頁,足以代表他二十年來不變的詩觀。9從趙天儀的引述,可以印證陳千武是一位「現實經驗的藝術導向」詩人,無論在創作上或在詩論上,他都環繞在這個基本詩觀。

李魁賢於〈論桓夫的詩〉說:「桓夫深切認知、體驗現實的惡力,而以詩做為對抗的手段,詩對桓夫而言是一種救贖的方式,為了維護善良的意志與美,他懷著宗教心全力以赴。因此,桓夫的詩基本上以批判的現實主義為基調,而帶有哀愁的浪漫精神和提昇人的尊嚴為矢志的理想主義色彩。10我們在《密林詩抄》中驚見〈鼓手之歌〉:「時間。遴選我作一個鼓手╱鼓面是用我的皮張的。╱鼓的聲音很響亮╱超越各種樂器的音響╱鼓聲裡掺雜著我寂寞的心聲╱波及遠處神秘的山峰而回響╱於是收到回響的寂寞時╱我不得不,又拼命地打鼓……╱鼓是我痛愛的生命╱我是寂寞的鼓手」作者以鼓手自喻,詩中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愁,在哀愁中提出審慎的自我批判,對歲月和內心的寂寞,道出「無可奈何」的抗議。11李魁賢又認為:「但在表現上,桓夫詩的素材著重於人存在的關聯性,他曾對一些漠視存在的現實,缺乏心思,卻以技巧炫耀的乖異現象,指稱『精神不在家』,足見桓夫是秉持介入的態度從事詩的經營。12另外,陳千武在參加「詩與現實」座談會時,曾經這樣表示:創作除了追求題材之外,還要表現其主題的技巧,兩相配合,文學作品才能寫得好。假如單有題材,沒有作者的意識與技巧表現,就等於沒有主題、沒有追求的目標,缺乏文學的藝術性。13這段話正好可說明陳千武的詩觀「現實經驗的藝術導向」。

 

二、現代詩的三要件

  

在陳千武的評論文章中,明確地提出詩的理論的,是在南投縣國民中學詩歌教學研習會演講,以〈現代詩的認識〉為題,他提出現代詩所具備的三要件:創新、批判、抒情。  

  創新:在生活中感覺新的事象,新的思考,往往帶來一種驚訝、感動的美感。

  批判:陳千武引用艾略特「詩是具批判性的」,並且舉日本詩人作品〈野菊〉,詩作抒寫兄弟為著母親的死而大打出手,原因是母親每生育一個孩子,就死了一點,好像是兄弟害死的,這是懷念之情,也傳達了詩的批判性。

  抒情:知性配合感性,才是好的現代詩。抒情要有技巧,才能轉成有情感,有韻味的語言。有詩的衝動,想像力才能發揮,才有優美自然的情感。詩的抒情,足以淨化心靈,美化人生。14

  

如果以陳千武的理論來驗證他的詩作,是並行而不勃的;就如同李魁賢於〈論桓夫的詩〉所指出:「對桓夫詩的深一層追究,便可發現他的詩是抒情其內,主知其外,因為他重視心象的捕捉和轉化,不但可免語言陷入類型化,而且可將情緒冷卻和過濾到予以淨化。15陳千武詩的風格:抒情其內,主知其外;從《密林詩抄》到《不抿的眼》,其中大部分的詩作皆一以貫之,符合這個基調。

詩的技巧:慣用反諷批判手法;從日治時期的詩作〈大肚溪〉到〈壁〉、〈信鴿〉、〈指甲〉、〈咀嚼〉、〈媽祖祭典〉、〈不必‧不必〉到《寫詩有什麼用》,可說反諷批判是陳千武寫詩慣用的手法。陳千武為什麼要寫詩,他曾經說:「藉詩前衛性的思考,探索事項的本質,發揮現代詩要素之一的『批判』精神。面對社會複雜的現實性,深入挖掘人性的奧秘,才踏上這條崎嶇的文學之路。16

詩的語言:把現實生活轉化為詩的世界,他在〈詩的語言〉說:「語言並無固定的意義,意義是由語言所組合所支撐的文脈而變化。若有文脈的變化,只是日常用的『明天』一句單語也會形成了詩裏的新意義。17可見陳千武在語言上的創新,就如同葉笛在〈探索異數世界的詩人桓夫論〉所指:「在我看來語言文字本身無所謂美或醜,主要的是詩人如何去選擇安排於詩中,使語言不但具有現在和歷史傳統上的意義,還能生一種新生的意義和力量。18這是詩人把語言化腐朽為神奇的創新,讓人發現驚訝、感動的美感,一首感人的詩便如此誕生。他也曾針對把普通語言變成「艱澀難懂」的文字,提出呼籲「詩人所使用的語言,必須避免使其成為符號,必須不斷地具有意志看準具象的事物。19對於語言的使用,陳千武曾經自豪地說:「我們要讓語言來找我們20。所以我們清楚發現陳千武在思考的過程中,語言已參與,思考完全時,語言已瓜熟蒂落。

詩的主題:對陳千武而言,詩的主題是無所不在,他說:「平常對物象的直接感受,會成為詩的動機,而詩的焦點等於就是詩的主題。21尤其「醞釀在心裡已久的一種不可捉摸的思想,經過一段時間的磨鍊之後,就逐漸形成一則較為具體的詩底主題。而詩的主題不外就是在自己的周圍的事物或經驗中,發現了特殊意義的事象。22陳千武所說的動機、焦點以及周圍的事物或經驗,其實還要表現心靈的活動,也就是意象(image)。「image (意象)對詩人來說,是必須表現一首詩所需要的情緒,和完成強調主題的任務,同時能連結於詩裡其他image才行。23從這些說詞讓我們清楚地了解所謂「主題」。

    如果就陳千武「現代詩三要件」來與杜國清在詩集《望月》後記所說:「

的三眛是驚訝、譏諷與哀愁。」相較,讓人有異曲同工之讚。因為杜國清認為驚

訝、譏諷與哀愁,分別指詩的獨創性、批判性與感動性,所以兩人對於詩的要件

或三昧是近似的。雖然對於的認知相近,但是兩人的詩作風格,卻大不相同,杜

國清的詩充滿浪漫本質,以愛情或情慾為最大主題;然而,陳千武的詩作卻充滿

知性,縱使有愛情或情慾的書寫,但不是陳千武的主旋律。由此可知,同樣的認

知,但所產生的作品不一定相同,這就牽涉到個人生命情調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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