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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言

 

『歷程』詩社自昭和時期到晚近詩史的發展不算那麼傑出卻也是重要的存在因為他的同仁多並有長期持續追求且具備多樣性的詩表現。基本上,『歷程』跟昭和時期戰前或戰後的幾個重要詩流派比較起來他沒有那麼明顯具體的主張,不過相對來講,卻也具備更自由、有不同創作風格的可能性。以四季派和普羅詩人為例,前者屬比較甜美的抒情性,後者具有對民眾比較熱情的左翼傾向。『歷程』本來也是具有虛無主義色彩,以帶有社會性跟反抗性質的詩人作為主體而形成的詩社,可是後來演變成非常自由,帶有各種不同創作風格的詩人所組成,可是早期的『歷程』確實是受到虛無主義影響,這是我必須首先聲明的。

其次,談到詩的本質,就必須提到一般性的問題――也就是詩的社會性格。這個社會性格,以我的角度來看,大概會包括兩個基本底盤:一個是民族性,也就是庶民性、民眾性,在社會裡面表現個人的存在,個人就是社會的庶民或是一個民族的國民的存在,從中所反映的庶民的性格,我們叫做民眾的性格。雖然戰後重要的傑出評論家吉本隆明氏對這種民眾性格亦即庶民性帶有很大的質疑,他認為庶民性沒有發諸於內面的世界,只是外部世界的一個陳列、一種呈現而已。可是庶民性可以有很多解釋,庶民性是一種重要的社會性格表現。第二個就是風土,文學跟風土的關係,台灣文學最能被提及且最早被提出來的要素,風土就是其中一項。此處所講的風土,大體上可分三個面向:第一是對平常風景風物的描述,各地方所呈現的不同風景風物的描述,四季的流轉等。台灣用風景風物寫詩的人也很多,這也能表現一種風土性。第二是一般性的,民族或生活形態所形成的一種詩的表達,我稱它為詩的風土性。例如日本人的住居、生活食衣住行所表現出來的共通性,一般民眾可以感受到的共通性――房子如何描述,對地理空間與時間的感受,在此基礎上所形成的對於民族內部更深層的精神追求,也會形成一種風土性。第三就是融合前兩者(生活所形成的風物、風土本身所具備感覺上共通性的特色)所描述出來的內涵,應該有更具備全面性風土性的表現,但第三點不必如此深入探討,似乎也沒有什麼關係。

 

二、關於『歷程』

 

我去日本留學的第二年(1975),我常到東京神田區的舊書店找書,我看到『歷程』詩集。他的創辦人是草野心平,他說要讓『歷程』詩刊存活三十年,實際上他辦到了。草野心平是中國留學生,他在中國住很久受中國影響很大。他被外界評為人道主義者,但我認為他不明是非。笠詩社團體參加1980年代『地球』詩社主辦的亞洲詩人會議,當時草野心平坐輪椅進來大會會場,他看到台灣詩人卻表現出一副不屑的樣子,台灣詩人善意地要跟他打招呼,他竟連說「不要!不要!」他結交的都是中國詩人,以中國人自豪,他的中國優越感真是莫名其妙。

『歷程』創辦於『四季』詩派成立的第二年(1925),第一次創辦到1944年期間斷斷續續出刊26期。最初由草野心平與逸見猶吉兩人創立,後來有很多詩人加入。最初的發起人有九位,包括高橋新吉(達達主義詩人)、中原中也(『四季』派詩人)、宮澤賢治(早逝,第一期出刊時他說要參加,但卻過世了,所以把他列入發起人),後來擴充到八十人。戰爭要結束前一年(1944)第一次停刊,1947年復刊,可能到19701980年都斷斷續續出刊。比較重要的是有掛名『歷程』詩集出版共有三次,看三次收入詩集的詩人就可以知道他的演變。譬如第一回、第二回高橋新吉、金子光晴都有參加,1965年的詩集才看得到今天要講的會田綱雄、宗左近、本太郎、谷川雁、石垣り。其實我沒有看到石垣り列入『歷程』,外界也沒有說是『歷程』同仁,我把她列『歷程』裡因為她的詩寫的是日本一般家庭,庶民生活裡面非常獨特的共通感情會田綱雄當然也有強烈的風土性,他寫一些個人跟社會的關係、知識分子跟地方庶民之間的感覺,這兩個人剛好符合我剛才所講的風土的主題,所以我把他們列在一起討論。

關於『歷程』的風格,本來應該以草野心平和逸見猶吉為討論對象,他們代表『歷程』前期的主張,但是『歷程』並沒有共同的主張,一開始就是各種主義聚集在一起,不像『四季』派抒情性那麼明顯,也不具『詩と詩論』那種前衛的、西方性的、移植的、翻譯的藝術派,或是像普羅詩人一定要強調民眾、普羅『歷程』有許多虛無主義色彩,庶民的心情就是在漂泊中、在庶民的體驗中,對社會、對存在,甚至是對政治的反抗感受,將無奈轉化為抵抗,應該說也是一種庶民的共通的人性,所以後來金子光晴、小野十三郎也加入詩社。總的來說,『歷程』沒有特殊的普羅性,沒有特殊的甜味的抒情,沒有西方前衛性的藝術主義那種堅持主張或者說根本沒有那種主張。『歷程』可以說是立基於土著民眾的反映,我們可以稱之為庶民詩人,立基於日本民眾生活的風土所形成的作品。『歷程』與《笠》詩刊性質很接近,但《笠》詩刊沒有『歷程』深入。『歷程』的重要是其戰後所展現的活絡性。

 

三、戰後『歷程』代表詩人略述

 

(一)會田綱雄

1914年出生,於戰爭期間在中國渡過,幸運地逃過戰火活著回來。照理說他跟『荒地』詩社於戰後同一時間出發,但他並沒有『荒地』的戰爭色彩,他的詩反而轉進社會性,他的詩有地方社會性有別於『荒地』。他與『荒地』最大不同處是,『荒地』對戰爭的堅持、對戰爭狀況的強烈反應和感覺,會田綱雄把它轉成社會體驗的庶民性東西,那種夾在社會性前提底下,似乎想把橫在知識分子與庶民兩者之間的空白跨越、填埋兩者之間的Gap。但我主要講的不是這一點,我認為從某個角度來說,如果以詩人的感情來看,會田綱雄比較特殊。他表現出非常異質性裡面的異常與日常性之間的平衡,雖然平衡不一定很好,但是這種跨在異質性與日常性兩者之間的平衡讓我有強烈印象。他的詩有很多風貌,但是我要強調的是前面的主題:風土和民族的特殊表現,有一般性的東西,這三點就是我們剛剛講的庶民性和風土相關的部分。我翻譯過他的兩首詩,其中一首〈鴨〉在《笠》詩刊推出「最喜歡的詩」專輯中,是我推薦的五首詩作中的一首。「『千萬別生作鴨』╱那時  鴨這麼說了嗎╱╱不╱╱那是╱拔了翅膀╱燒了毛╱烤著肉而吃得遍地狼籍╱舐舐嘴唇╱我們從夕暮煙霧籠罩的沼澤邊╱要撤離的時刻╱╱『骨頭還可以╱啃啃呢』╱我們回顧╱看見了鴨的笑容和閃閃發亮的龍骨」(陳201182)〈鴨〉這首詩裡面談到生與死、物與人那種沒有條理的反應,鴨子反過來諷刺你再來吃我吧,人與物之間的不調和諷喻中,存有無限想像空間。

〈傳說〉(見附錄)完全是日本式思考,因為它是日本的風土所以讀起來有其共通性時,應該有比較強烈的印象,否則就沒有這種感覺了。這首詩描述地方貧困人的生活,人與湖和蟹的關係。在山中過貧窮的生活,父母親只能抓螃蟹來吃,那是他們食物的主要來源,用螃蟹來養小孩,父母死後丟入湖中螃蟹倒過來吃父母親,如生物學所說的循環,回到土地自然歸之於無,在詩裡面互相有生命的循環。他把人和物作為對應,這是很特殊的講法,當然這首詩有受到外國詩的影響,或是他本身特殊的風土的思考也說不定。螃蟹與人的關係,子孫相傳,人與人世代相傳,從父親到孩子,在山間依賴著湖、螃蟹庶民生活情況裡面存活下來的繼承、輪迴關係,在民俗的特殊表達裡面產生某些生死問題的思考,生態的思考,人與物的思考,人本身存在的思考,我認為他確實是從風土出發。像台灣幅員這麼小,南北還有很多差距可以表現,甚至一個地方就有百種物種。抽離風景風物的表相描寫,可以從裡面看出土地上人與物相互之間的關連,超出此種關連的共通性是人對自然的一種強烈的感覺,我想他的題材存在非常強烈的生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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