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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千武先生辭世的訊息,宛如春日猝然離去―滿腦縈現的,盡是他的慈藹音容。

  初識千武先生,正是在他擔任台中市首屆文化局長的時候。(那時期,我雖熱衷寫作,卻獨獨不喜歡現代詩,更不知他是個知名的詩人。)教學課餘,經常騎著機車勤跑雙十路新落成的「文英館」,只為不願錯過文化局主辦的多場文學講座。

  事隔卅多年,那樣的盛況依然記憶深刻。文英館大廳內座無虛席,三毛、鍾肇政、尹雪曼、黃永武……一場又一場精緻有味的文學饗宴,豐饒了滿室熱愛文學的心靈。從散文小說到古典詩詞乃至書法的講談,宛如山陰道上的美景,一路撲眼而來,教人應接不暇。有人甚且半戲謔半感慨地說:「這下,我們台中市終於可以掃除『風化城』的污名,成為名副其實的『文化城』了。」

  也是那一場場主持講座的開場白與結語,一次次加深了我對千武先生的印象。那該是公務員還在「等因奉此」的年代,從沒見過這麼既不擺架子,又不打官腔的「局長」。那樣溫文儒雅的風采,謙和有節的言談,穩重持誠的態度,除了父執輩典型的日本紳士形象,也讓我不期然想起古籍裏的「君子如玉」,豈不正是形容這樣的人品風範?(很難想像他年輕時,曾是柔道社的主將。)

  很多年後,我開始寫現代詩。在衛道路的「上智社教研究院」再次見到千武先生,也有幸與他有了更多接觸,得以就近請益。那時他已卸下公職,對文學推廣的熱誠仍然不遺餘力,對待晚輩後學的態度也仍然那麼和藹親切。好幾回,坐在台下聽他時而語重心長,時而輕鬆言笑地談詩,聽著聽著就恍恍然出了神,竟忘了他在說什麼——那感覺,或許就是所謂的如沐春風吧。

  後來,我長年羈旅異國。來回於太平洋兩岸的日子,儘管持續寫詩,也經常在報章雜誌讀到千武先生的文章或訊息,但終究減少了親炙的機會。直到數年前落葉歸根,回台定居後,多次參與《台灣現代詩》的活動,才又有緣與他謀面。走過歲月,感覺他臉上的皺紋與老人斑愈形明顯,精神彷彿也不復往日矍鑠。只是,那樣高齡的人,竟然依舊那樣熱心認真,甚且不遠千里出席每一場文學活動;待人也依舊那麼熱誠,那麼親和力十足,還多添了幾分長者的慈祥。與他握手時,總是感受到一股真情傳導的溫熱,那也是像山一樣穩重的,讓人心神安定的力量。而我對他的尊敬,彷如也在不覺中,轉化為由衷的孺慕。

  再其後,遷居陰霾多雨的台北。每回出書,總要寄請千武先生雅正,也一定會收到他的親筆回函。見到他的筆跡,總讓我更加想念中部晴暖的陽光。有一回,我甚且情不自禁地在信末寫下:「台中有您,真好!」(儘管明知他的籍貫是南投縣名間鄉。)

  驚聞先生仙逝,感覺一個時代已戛然畫下休止符。哲人雖去,留給文壇的卻是不朽的典範與永遠的懷念。思及他的言教身教——那樣有所為,又有所不為的堅持,呈顯的正是一個詩人擇善的風骨。——除了「山高水長」,我已想不出更適切的悼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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