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詩人卡 杜（René-Guy Cadou, 1920-1951）詩選
莫 渝譯
（一）秋 天（Automn）
好想我童年時下雨的氣味
太陽躲在背後的季節！
那年七歲，天晴，
討厭的暑假後，
重回家裡！
我父親的老教室，
滿是壓扁的胡蜂，
發出墨水木柴與粉筆灰的味道
那些奇妙的塵埃
在整個夏季堆積著。
哦薄霧的迷人時刻，
獵物，鳥群的長途飛行，
迴廊院子下微風吹拂，
而我用姆指和手心
拿著刀切過的一顆紅蘋果。
（二）癡 傻 （L’Idiot）
古老修道院的深園裡
一晚，陽光將憂鬱
在向日葵之間哀傷地流瀉著
儼然梵谷的哀傷畫布
葡萄成熟鐘聲均勻的夜晚
就在小徑空桶的不遠處
順沿尚熱的牆邊我看見一位老人
孩子般的臉心事重重
兩三朵微笑的車前子彷彿
十八歲的新嫁娘或花天酒地的人
眼眸明亮微笑嚴肅
一下子讓人喜歡他忘記他流口水
他就在那兒，生病般顫抖著手
戴上用報紙摺疊的可憐頭巾
可以讀出是《部長會議報導》
還得添加更哀傷的事
晚禱後一具幽靈僅能
聽到銀錶的絞鏈聲
非常貼近他那完美不痛的心
在他軀體生蛆盒子下拍動著。
（三）世界的這一時刻
（A cette heure dans le monde）
世界的這一時刻
也許有個小女孩摘花
在一處美好國度的路邊
某個人在港口揮舞手帕
長長地宛如密碼電報
我想到那些別緻的汽車
想到在夏維涅有好多螯蝦的一條小溪
想到一本通俗小說的最末頁
夜晚起風了
我想到消失森林間的小小泊船處
我不曾在那兒下過船
這一時刻，有
山坡空別墅
和煙霧籠罩的海濱旅館
因煩惱或海潮結束而起霧
在夜晚，一座怪城堡有位老園丁
一邊慢慢抽煙鬥一邊讀蒙岱賓的書
在大西洋海面
有艘諾亞方舟般的船
而三級生男孩在懊惱
祖先的佃田和重要慶典節日
以及鄉鎮的自行車環賽
世界的這一時刻
一朵花微微綻放
詩人突然找到理由
飛行員認為降落，就像
浮沈子掉入太陽瓶裡一樣
歡欣狂喜而解開領口
這一時刻，我未變老
竟然想著有關妳的事
想著妳鴿子般的胸脯
想著妳的嘴唇
想著妳的雙手
想著妳的姣美身材
想著妳讓我著迷的長腿
想著妳的親吻，像
每晚都盛開的丁香花
註：
夏維涅（Chavigne），法國小鎮。
蒙岱賓（Montépin），全名Xavier de Montépin (1823-1902)，法國文學家、報紙長篇小說作者，有豐富的想像力，曾經長篇小說片段，如《麵包運送女工》改編成劇本出版。
（四）寫信給消失的朋友們
（Lettre à des amis perdus）
我知道你們在那兒
如同我兩手間的鏡子
六月的浪花和陽光
吞沒了你們的面容
每天，我寫信給你們
透過野鴿子和孩子
將我的書頁帶給你們
但都沒有回音
我繼續寫信給你們
整個八月過得好快
沒理會砲彈與玫瑰花
我翻譯各種東西
用你們知道的藍色語言
此刻，我害怕秋天
而沒有你們的冬夜
你們會不會前來赴約？
在殘酷季節的國度
這位朋友通知你們的
回來吧，我呼喚你們
用以前的所有文字
肩膀下，天氣好冷
羽翼裡我有數處黑洞。
（五）彷彿一條河開始
（Comme un fleuve s’est mis）
彷彿一條河開始
愛上它的旅程
一天，妳發現妳
一絲不掛在我臂彎裡
而我只想
為妳覆蓋樹葉
裸露的手和樹葉
好讓妳不冷
因我加倍愛妳
藉由妳生動的流水
一下子女子軀體
被我用指頭吊起
我能在瞬間
僅留欲望地
將之置放在
那麼多的熱燙石塊嗎？
聖女般的妳好好回答
在模糊的宣判之際
以便讓我的心
輕輕壓住妳的心
要是我因妳的變形
深感痛楚
那是因我必須
趕在妳之前先愛妳。
（六）歲月的厚度與簾帷背後
（Derrière les rideaux et l’épaisseur du temps）
歲月的厚度與簾帷背後
少了妳就像我童年時的寒夜
正當我呼喚妳時，睡眠與街道充斥著
旅館進出人員的高聲談話與摔破東西
而儘管我呼喚妳，我非常清楚
妳重回我身邊的那些心跳
讓妳再重現柔手於妳的慣例
也讓清風再度拂亮妳的容顏
好讓我藉由歲月的厚度看清楚它
如同童年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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