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珍詩向來抒情,語言和意象時常於跳耀,達到完美結合,已出版詩集《面具》等可略見一二;緊接著,她為【台灣詩叢】選了47首創作,翻譯英文和西文出版三語詩集《保證》,其中能發現陳秀珍在試圖與外國詩人交流過程,欲意提供閱讀台灣之想像。何種想像,當然必須依循詩,進入詩人內心。
好奇,仍是外國詩人構成台灣的諸多幻想,福爾摩莎之島,在詩人身上,有了一些蛛絲馬跡,以美麗代稱的台灣,同樣也是陳秀珍創作詩歌之美名。
先從書名「保證」來看,如此賦予決然剛硬,不禁引發疑惑:詩的柔美性質如何保證?保證什麼?詩所呈現為何?一連串問號,導向詩是何種主題。同名詩〈保證〉,便揭開了序幕。
保證
保證
保證
血的歷史曾向和平保證(P.11)
頓然,嚴肅。
保證連接人的擔保,從社會階級、國家機制到男女愛情,無所不在,但眾多保證話語中,詩最終結束在:「血的歷史曾向和平保證」,將人的荒謬寄託在無形的約定上。血,戰爭之血,引申歷史關連性,血向世人保證的和平,充滿冷酷殺戮時刻,時間包裹在歷史,同時被訴說:強烈批判戰爭背後,人的私慾;私慾帶來的保證是否真能和平?恐怕,立基於歷史的保證,時而無法兌現。
然而,對於國族,陳秀珍又如何書寫?
從〈保證〉看見詩人對嚴肅議題提出質疑,接著〈國旗〉,又可發現認同意識。國旗對於國族,代表相對歸屬符號,第一段,詩人清楚表態了國旗的意義,那是一種身分象徵:
我們需要一面旗
一面清清楚楚標誌國家
身分的旗幟(P.47)
國旗連接身分,此符號將外在旗幟象徵,呼應內在認同,如此飄逸國旗接續在詩後,有揮手母親、情人秀髮、符號透過轉折過程,突顯旗幟在內心的地位,其地位不僅只國族或國家身分,亦包含母親之愛、情人之戀。廣羅人的愛戀,國旗最終回歸至國家,它賦予了團結。
一面用信仰
希望和愛繪製的國旗
住著國家靈魂
國旗
見證國家苦難
也團結國民成為國家主人(P.48)
國旗與人民信仰之間,成為歸屬重心,成為安適所在;而「國家主人」是一種渴望,存在人民內心,並與國家意義相連,層層關連的符號,經由國旗被訴說得明確,詩人的國族意識,受到關注,同時愛國之心表露無遺。書寫國旗,也書寫島嶼。
〈月亮的心〉,詩人旅行孟加拉的記事,達卡一地一景,透過月亮優美氛圍,融合兩地(孟加拉與台灣)物景,美好樂音當中,彷彿聆聽到歌劇院的奏鳴,輕飄飄,伴隨那深夜。
福爾摩莎
也有一輪明月
請循著鋪好的銀色月光
隨我追尋島嶼台灣(P.54)
島嶼意象,延續在「海洋」的意符作發展,島嶼和海洋本是相連一體,詩人如何透過外在的海,呼應內心的島?另一憂傷,徘徊在身分與國族尚未明確時,即將重啟,陰鬱氛圍再次延展,落在〈島與海〉。
「走在鬧街/感覺自己是一座小小浮島」(P.71)開始,詩人便清楚地將我與外界隔離,孤立的自身,在充滿聲音的「鬧」突顯自己的靜――「浮島」,島變成隱喻,隱喻他人與我的相對。倒數兩段,為詩的精華,鋪陳我與你相對空間完成後,接著訴說海與島之疏離和親密。
每當流淚過多
我感覺自己變成死海
如果你也是一個海
請和我連結
成為一片汪洋
激起不停舞蹈的浪花
如果你是一座孤島
我請求你住我的海洋
稀釋我滿懷憂傷
我貝殼的耳朵
要傾聽你
甜蜜耳語(P.71-72)
層疊引喻,跳躍物象,流露出無盡憂傷,渴求變成向外不斷叩問的符號,流連在死海的淚水,激情的浪花,以及等待的耳語,輕易將我與你連接起虛實的場域,遼闊海洋、寂寞孤島與眾多陰鬱,都在尚未啟口的話語間,形成有意義之投射,這些投射,即便翻譯了英文,仍不減原詩席捲而來之震撼,詩的思想,賦予了意義,象徵轉換同時;情,詩人真摯,同樣流入閱讀者的心。
詩如何讀?詩人給予了提示:「用盛開的耳朵/讀詩」(P.34),抽象地把閱讀美妙經驗,化成詩句,在〈讀詩〉,承接柔情憂鬱,訴說回憶:「我用你的詩/你的每一句每一字/紋我的心」(P.34)。你讀得出心傷?抑鬱?依循詩的語言,眾多複雜符號,多重意義指涉裏,依然等待著讀者,乃真正領略其深意的讀者,猶如大海尋找一座心靈孤島,這便是陳秀珍欲意從外譯詩,帶給國外詩人的想像。
島,特殊比喻,作為尚未熟識台灣的讀者,儼然是一種指引,透過島嶼意象逐步領略台灣輪廓,福爾摩莎歷史上的指稱,也在現代詩人的關照中,反覆有了新義,若是這些均無法滿足對認識台灣的渴求,收錄詩集內〈野柳女王頭〉系列五首,可一窺地域性的風采;另外〈銅像〉兩首亦能藉此發現批判歷史的痕跡,如原屬銅像崇高意義,於時間過境,被粉碎,而今卻與「木乃伊」爭不朽,引喻淋漓盡致。
【台灣詩叢】第二輯《保證》,向世界展示台灣。詩延續陳秀珍獨特抒情風格,並包羅詩人對身分認同的伸張,海島形地域中,向外呼喊情,詩人內心的深情,向內梳理念,國家國旗意念,堅定明確,讀者還需要什麼?保證、保證、保證,詩人已經說了許多……
引用書目
陳秀珍。2017。《保證――陳秀珍漢英西三語詩集》。台北:秀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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