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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看到的現代,不是學術語言的現代,而是活生生、血淋淋的現代。

 

    達爾文戳破了宗教神話,尼采宣告了上帝的死亡,成了天地孤兒的存在主義者質疑著存在的意義;佛洛依德揭露了人性的真面目,使偽善的道德世界在一夕間崩解;愛因斯坦催生了毀滅人類的原子彈;共產唯物教條否定人類具有靈魂,等於宣告人類精神的死亡;其專制政權用以剝奪人民的個人自由,踐踏人的自尊,進一步驅策沒有靈魂的國家機器,威脅世界和平。這一切已經不只是現代人類的精神危機,更是擺在眼前血淋淋的現實。

    如果這樣說,還不能夠讓你感受到現代的血淋淋,那麼請看看在廣島、長崎的原爆,想想我們的核電廠;請看看百年來共產國際赤化世界造成的兵災戰禍;離我們遠的就姑且不提,發生在中國所謂的共產革命,奪去幾千萬中國人的命,可能還包括你的親人,並且把國民黨逼到台灣來,對台灣施行殖民統治,讓台灣人也在列寧式政黨的白色恐怖統治下,被洗腦壓迫成一個個白癡奴才。今天八十歲以下的台灣人,從國民黨的教育系統和政治壓迫中學到甚麼現代呢?蔣家流亡政權用盡心機和力氣,就要把台灣人洗腦成和他們一樣的中國人。他們仇恨打敗凌辱他們的現代化國家,不但不反省自己,反而教育人民仇恨外國人,並製造中國人最聰明的虛幻自尊,不懂得該向敵人學習甚麼。近年來中國還到世界各地設立孔子學院,把落伍虛假的儒家文化當國威來宣揚。這一套連他們自己都不相信的古代倫理學,其實沒甚麼高深的思想,其難處只在身體力行的功夫。騙不了西洋人也騙不了東洋人,卻騙倒了頭腦不清楚的自家人,成為思想現代化的障礙而不自知。台灣人從國民黨接受到的黨國教育,不但不現代,反而是反現代。

    而在台灣的詩壇,我們又看到了國民黨給了台灣詩人甚麼樣的現代呢?中國文藝協會是蔣介石手下奉命籌組的、中國青年寫作協會則是救國團主任蔣經國卵翼下的組織、中國婦女寫作協會奉蔣宋美齡為領袖、青溪文藝寫作協會則以蔣孝武為主子。這就是過去幾十年橫行台灣的蔣家文學。另外還有黨政文工政戰系統,加上報刊文學獎近親繁殖真真假假的詩人。他們大多是學步錯誤的超現實主義表相,不講思想內容,專在玩弄文字小聰明上用心,形成一種沒有現代思想、內容空洞的虛假現代詩。而這些人一旦一夕成名以明星偶像姿態躍上詩壇或進入學院系統,就誤導更多年輕學子走入詩的歧途。這就是我看到的台灣詩壇的現代。

    作為台灣現代詩人,如果對上述種種精神危機和現實的苦難沒有切身明澈的自覺,那麼我們不是渾渾噩噩寫著莫名其妙的所謂的現代詩,便是心虛膽怯地迷失於現代詩的迷魂陣裡。然而,台灣現代詩人的救贖在哪裡?至今還醉生夢死在詩壇中的詩人,需要的不是詩的迷幻藥、快樂丸,而是使靈性清醒的解藥。這靈性的解藥乃是從詩人自身的病體中提煉出來的血清。這個血清,就是現代最迫切需要的現代詩。

    在台灣現代詩的病態和困境中,現代詩人應該要從種種陳腐平庸的思想格局中,超越傳統以及古典的審美標準和膚淺的趣味,追求現代的精神救贖。更應從汲汲於追求個人虛名的小格局中警醒,而轉向真正的現代世界學習現代思想,建立屬於台灣人自己的現代。這一個應對現代精神危機和現實困境的努力,使台灣現代詩尤其具有一個超越個人格局的英雄主義的浪漫。也因此,台灣現代詩人在現代性上便具有傳統古典詩所沒有的思想性和時代意義。

    西方評論家稱呼卡繆為「存在主義的悲劇英雄」,真是意義深刻而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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