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首〈臉--寫給U〉用正方形□代表一個臉孔,滿有趣的,其實,關於「臉」有人寫很多,像岩上在二十一期寫「麻臉」,但用括號()來表示,因為你用正方形,所以,我也在想可不可以用圓形或菱形,可能你也不是那麼強調,反正只是一個臉型,可是,有些用字我不太了解,是刻意要用這樣的字嗎?如第一段應該是在講現在某個政權腐朽的威權概念,是「老靈魂」、「腐朽」,但它用媒體包裝的方式。倒數第三行用「垢」這個字不錯,有些字故意用那樣的話,有時候會有神來之筆,有諧音和比喻,讓人讀起來還滿有意思,只是到了第二段,戴了那麼久的臉,凹陷了,所以這個面具很顯然不是他真正的面目,第四行又寫「夜呻人靜」,刻意用呻吟的「呻」,是指夜在呻吟或是誰在呻吟?用這樣的字一定有你的用意,以讀者來講,我就要體會這個「呻」到底要表現什麼意義,之後又寫「暗房」,因為深夜一定很暗,是否還需要用暗房。最後,「那一張看不見的臉」是「初生以來的/猙面目」,我會思考一個人的出生是戴著邪惡的基因嗎?還是因為後天造成的?所以這樣來思考的時候,在用字上可能要再思考讀者是否能夠理解你想要表達的境界。
林 鷺:在第四首使用□和逗號。前兩段都使用這樣的方式開始,有沒有想過把這樣的組合拿掉後再讀一遍?當初你決定使用這種方式時,是否想過用與不用之間的區別在哪裡?我看到一首詩加了很多問號或其他符號,就嘗試把這些符號都拿掉。結果,發現有與沒有之間並沒有什麼差別。所以,使用這些符號是否變成一種累贅?勇於嘗試當然很好,但應該再透過自我檢驗來看看這當中是否存在一定程度的合理性,或者該思慮一下它是否造成一種反效果。另外,關於句子的斷裂,也必須再自我檢視,因為你喜歡使用逗號,也喜歡把沒有完成的句子再往上去推,這樣做對於整首詩的張力是否有加分作用?或反而會使一首詩的表達能力造成困擾?比如說「猙真面」,我們常講猙獰的面目,詩的語言當然可以透過創造,但是這樣的創造是否合理?雖然我們喜歡新鮮的語言,但新鮮的語言是否喪失了適切的表達?我認為這都是可以再思考的問題。我舉杜潘芳格女士為例,她是混血語言的一代,雖然懂得日語、客家語和華語,但她沒有辦法使用很流利的華語書寫,所以她有時是以日語書寫,再由別人翻譯,她自己也嘗試著自我翻譯,這中間卻因為語言的落差,有時反而會產生令人驚訝的詩的語言。當然因為她是一個很老練的詩人,所以將剛出生的幼蝶比喻為嬰兒,因而使用「嬰蝶」這般巧妙地語詞造成語言的新鮮感,但也還是不脫她的本意。所以當我們在組合句子的時候,還是得多思考。其實我並不反對表達方式的研究和創新,因為寫詩也是一種冒險,不必那麼無趣,只是在創新的過程中,不要太脫序。
楊 風:這幾首詩我覺得非常的好,照理應該重複細看才能真正完全掌握你要表達的,因為語言的運用比較模糊、晦澀,不是晦澀就一定不好,實際上我很喜歡晦澀的東西,因為晦澀才有詩意、才有挑戰性,很直白的詩反而沒有韻味,所以我想晦澀詩是一種很好的寫作方式,詩就是要隱約,不能很直接地把自己的情感、想法宣洩出來,要運用各種象徵性的語言、拐彎抹角的方式或其它奇特的方式才能表達詩意,從這幾個觀點來說,這幾詩首是足夠的。
我很驚訝看到這幾首政治詩,過去我們看到的政治詩多是直接的呈現,但這幾首政治詩卻寫得非常的美,這是非常不容易,也是最值得讚嘆的地方,我總覺得過去寫政治詩的人過份強調意識型態,卻忽略了作為詩最重要的要素--美,要強調意識型態就寫短文、政論發表到評論專欄,不必寫詩。詩就是要寫得美、要有文學性,過去很多先輩寫的政治詩就是缺乏這些,或許他們有能力這樣做,但是他們覺得應該把自己的意思直接說出來,但是,我想透過他們那一代寫政治詩的手法,新的一代也許可以很美的把它寫出來,同樣也能表達你真正要說的。
第一首〈在自由廣場〉,最重要的概念就是「鐵蒺藜」跟「野百合」,作者希望把最具象徵性「鐵蒺藜」,也就是監獄圍牆上的鐵籬笆、鐵絲網做結合,所以在第一段反覆地說到「鐵蒺藜」跟「野百合」,第二段又寫「鐵蒺藜開花」,這朵花顯然是不好的花,我覺得最後一段是最為晦澀的,「銀亮的」看起來是在形容鐵蒺藜,但「花朵」又像在寫野百合,如何把這兩者結合在一起,再加上後面無法乘載自由的信鴿,到底象徵什麼意義,如果可以說的更清楚,或許可以化解剛才諸位對「鐵蒺藜」的疑問。
第二首〈梅花鹿和一位女子的歌〉,看起來不像政治詩,而像在寫臺灣的環保、生態遭受破壞,卻仍充滿著希望。第一段寫得很好,第二段顯然是寫還有一個人跟梅花鹿一樣,雖然孤獨但可以相伴,也就是你並不孤獨、不寂寞,還有我可以跟你在一起。最後一段「臺灣的歌」寫到未來的臺灣,一開頭我就很感動,「還來不及看見/便低頭悲傷著的歲月裡/他們說,這是名叫埋怨的島」,能夠用這樣的方式來寫政治詩、傳達環保意念或對這個土地的愛,我覺得滿好的。比較有問題的地方在第二段,作者想要表達這隻梅花鹿靜靜的死去了,但仍然「有我的孤獨與你相伴」,這一段要表達那樣的企圖比較弱了一點,如果可以再說清楚與前一段的關聯,我想會更加緊湊。
第三首臺語詩〈白色的結〉,我跟大家差不多的意思,不多說。最後一首〈臉--寫給U〉,大家對它的批評比較多,但我覺得滿有意思的,它是寫給「U」,「U」是「YOU」嗎?或者真的有一個人?我想也不必問,作者用了一些詞彙很顯然是在罵「U」,雖然罵人,但罵得一點都不讓人難過,這也讓我很驚訝,我想這是作者對詩的感覺非常精到的地方。第一段用「垢成」的「垢」,第二段用「夜呻人靜」、「猙面目」,我跟幾位先輩的看法不完全一樣,我倒覺得這些字用得很好,嘗試一些新的東西,包括□,未嘗不可,倒是第一行「有一張臉」的「有」字可以去掉,變成「□,一張臉」,會讓人想到是上面那一張臉,和□會更有關聯。「初生」不一定是指生物的出生,而是像佛教所說的本來的面目,本來的面目就是一個猙獰的面孔。我很欣賞這幾首詩,尤其政治詩可以寫這麼好、這麼美,是值得讚嘆的。
李東霖:我覺得韶君學姐的詩呈現二元對比性,第一首〈在自由廣場〉的第一、二段便呈現出今昔對比。第二首組詩也是,都在寫比較弱勢的東西,第一段寫近乎絕跡的梅花鹿,第二段用女性思維寫女子,雖非弱勢,但在傳統男女對立中,也是比較偏弱勢的,第三段寫出臺灣的海島性,和前面的陸地性又形成對比,呈現對比中被打壓的弱勢,不過,最後又充滿信心。第三首〈白色的結〉也可以看到「恁」跟「怹」的對比,第二段寫「將恁的覺醒晟作怹的正義」,如果把「恁」換成「阮」,會不會比較能呈現感同身受的感覺,因為最後一段寫「我舉頭一下看/看著恁嘸願來離開」,和前面寫的「恁」跟「怹」相比,會讓人覺得「我」好像置身事外,如果用「阮」會不會也能呈現兩方對立的狀態。第四首〈臉〉,也是看到真跟假的對立,真實其實是猙獰的,假的反而是虛美的。
王韶君:謝謝各位老師、前輩給我的建議,我覺得很好,收獲很多,指出我的缺點以及可以再學習的地方。我對文字的敏銳度一直不是很好,只能靠著自己的感覺盡可能地貼切。我很感謝蔡老師讓我的第一次投稿,也就是投稿在《臺灣現代詩》時,便給了我學習的機會,對我來說是很大的鼓勵。寫詩對我來說就是真誠,但因為是文學性的東西,所以我也希望可以呈現想像的感覺,然後貼切現實生活。我的詩其實很少,只有這幾首,所以我選這幾首詩並不是考量《臺灣現代詩》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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