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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實的真實與藝術的真實             林 鷺

 

最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我認識了畫家周孟德。他是一位計程車司機,商校畢業,求學時期屢遭拒於藝術學院的門外,但從不背棄自己的興趣,也不否定自己的天賦。我看他的作品,捕捉的畫面都是日常生活最熟悉,甚至是最瑣碎的場景:有正在做裁縫的太太、有孩子瞬間驚奇的表情、有房間凌亂的一角、有男人在美容院洗頭的鏡頭,也有面容滄桑、穿著時髦的PUB女人。這些看似平常的畫面,卻讓我不由自主從內心深處興起一股莫名的感動來,也不禁思索起:「現實的真實」與「藝術的真實」終究還是有所分際的。

本期我們欣賞江嵐寫的短詩〈貧血〉「蹲下去是白天/站起來/天就黑了」不過簡單三句,就把平淡的現實體驗,過渡到語言熟悉兼具異質撞擊的美妙;這和昆羅爾〈擷雲的窗〉開頭寫的「清晨在鳥的叫聲中醒來我敞開的窗口瞬間塞滿整座山」的詩語,往往都是來自詩人的靈光乍現,容易給人鮮明超俗的印象;王凱也把〈念珠〉聯想成在指尖上上又下下的「小齒輪」,甚且還以誇飾法將之擴展為「摩天輪」的異想,用以揶揄念佛者的不專心,內容同樣來自真實生活的聯想;此外,陳明克〈拒馬釘上的花〉那「因為相信微風/是天使的輕吻」,即使被拒馬的「釘子刺進身體」,「仍然盛開  毫不縮減」的玫瑰花,則更進一步傳達了詩人對於現實社會的關心,而「拒馬」與「玫瑰」所實現的象徵意義,也就成為「藝術真實的實現」了。

當愛情的浪漫因為婚姻而溶入親情以後,原本親密的兩人關係,很容易就從「親暱」走味成「親膩」,不過也有例外的超境者,努力實踐婚姻的神聖,例如李長青在〈翁婿〉裡寫著「愛的記憶體/容量豈是這具小小的鍵盤/就能輸入、儲存?」、「相識、相戀的檔案/與程式,已經重新編輯/成為親子軟體的桌面」「握著滑鼠,我最想點選的/是你,以及我們共有的/浪漫的視窗」,和劉金雄在胸腔手術前,囑咐其妻莫丟掉他鞋櫃上的舊鞋,引來妻子的不耐,卻仍回應以溫暖眼神的表白,都是來自真實生活的另一種精神轉換,只不過兩人在藝術性的著墨,確實有所差異。

眾所周知,詩人看待周遭的事物常有特殊的眼光。賴惠美的〈繡球花〉從第一人稱「我本無垢」和「我本無瑕」的自剖,到最終「偶而我仍可以保有一些原色」的心情,是以領略宗教釋義的觀點,托情於真實客體的假主體來闡釋藝術的真實性;這與張玉芸由老松樹結出的堅硬毬果,以略帶指責的口吻,忠告女人應該即刻放下喜歡累積怨氣、翻閱陳年舊帳的壞習性,否則終究不得不屈服於時間的銷蝕,都是從熟知的植物特性尋找路徑,改變客觀真實的創作模式;即使像旅人的〈雀鳥〉、〈人間條件〉和賴賢宗的〈詠珠峰聖茶〉詩三首那般,擅於文字的迂迴操作,講究詩思的超越轉折,與重視美感存在的模糊空間,仔細閱讀起來,其隱藏於現實世界的真實性,依然呼之欲出。

於此,我認為詩是為了呼喚現實的內在精神而存在。詩的作品是現實世界的再現,即便再即物,也都存在著虛構的真實,它讓早已因為過度熟悉,而被不自覺淡化的真實世界,重新以新鮮的面貌出現,並引導詩人潛伏的激情在語言的召喚裡清醒。因此,詩人、畫家和一切從事其他藝術的創作者,在我的認知裡,其實都是一群迴旋在「現實的真實」與「藝術的真實」之間,力求突破現實的境域,以攫取審美意趣和共鳴感動的人啊!

                                          20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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