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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詩人 大石規子的詩      陳千武

 

(一)不可思議的我

 

不喜歡煮飯做菜而愛擺學者架子的我

有了情人

卻天天做料理供應他

費了兩個小時才做好的料理

他卻不超過五分鐘就吃光了

「很好吃!」

「不再喜歡到外面去吃了」

聽他這麼說

會跳起來高興的我

打掃的時候

也會把頭髮針拿下來挖出壁角的塵埃

洗衣服

就披在太陽下曬乾

感覺自己真是不可思議

故鄉的母親如果還活著

看到這樣子的我,不知道會怎麼講?

 

 

(二)母 親

 

母親您只留下骨灰而到哪兒去了?

呼喚您的聲音都陷入天的深淵消逝

 

到處尋者遺失的語言,但是

語言的聲音卻只越陷入深淵

 

我的視野被無數的巡禮包圍著

世界只是黑黑無止境地繼續著

 

自從想得開不再尋覓的時候

母親便開始安住在我的裡面

 

從此,我和母親,便一直在

繼續交流著不必言詞的會話

 

 

(三)名簿裡的一行

 

∣早稻田大學戰爭犧牲者名簿∣

發現了其中有一行叔父的名字

四千人的名字排列著像四千支墳墓牌

其中有一行,也就是一支

 

(佐佐木好次  二十年七月一日於南洋戰死)

 

帶著厚重的書  穿著碎白花紋的裙子

黑色學生服  被著斗蓬的叔父復活了

穿著軍服  抱著出生不久的長子

那是我八歲時的記憶  我看過的叔父最後一次

 

從橫濱車站帶走叔父的火車

跟著斜彎的線路傾斜

一直向南駛走  看不見了

從此  該回歸的火車還沒有回到站

 

二十二歲被宣告為未亡人

一直勞動過來的叔母也渡過八十歲了

如今  看到海便會說

很想走盡海濱一直到南方的島嶼去……

 

跟隨老師  命名為〈穗積〉名字的長男

早已忘記了被父親抱過的記憶

自己已經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

似乎已補充了寂寞的年代

 

經過多次的終戰記念日  但是

叔父還沒有嚴然  站在

我們的面前

戰爭還是沒有終止……

 

刻印在名簿上一行生的實證  生命真是笨重

 

 

(四)永眠於丘陵的小星星

 

移住到附近  才知道靠近山丘的地方  有一邊「根岸外國人墓地」  從東京市內環行電車京濱東北山線車站  開始爬上丘陵就看到墓地  走近鐵製門扇旁邊  探詢管理員室卻時常沒有人在  不管有無人在  反正擠過去便會聽到像剛出生不久的小鳥叫喊聲

  聲音從細小木製十字架發出  十字架的白色油漆剝落而倒向落日的方向傾斜

  戰後駐留在日本的美國兵和日本女性之間  生產了多數的混血兒  卻因營養失調而多數於生後未滿一年就死亡

  幼小的Maria  幼小的George……

埋葬在草坪下的嬰兒數字  聽說有八○○或九○○  但是墓標十字架僅有一支或二支  石碑募誌僅有二座三座  聽說是鄰近的仲尾台中學校歷史研究班的學生們  跟老師去查的  還有也許是那些學生們種的吧  有幾支Pansy被風吹搖著不停  沒有受到豎立墓牌就被埋葬在丘陵的小天使們  閃亮在地下的無數清淨的小星星們

不斷呼喚的聲音從我的腳底爬上來

要求母親  要求母乳的  小星星細微的聲音……

 

 

大石規子 簡介

 

一九三五年三月十日出生於日本橫濱市,早稻田大學教育學部國文科畢業。參加「野火」、「地球」、「橫濱詩人會」同仁。詩集『一丁目一番地女人的多嘴、『小小戀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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