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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哲典範                      林鷺    4/30/2006

 

認識趙天儀的時候,我還在靜宜讀書,因為常常向桓夫請益,而趙是台中人,回台中時總喜歡找桓夫一道聊天,他們說話的題材天南地北,對於年輕學子的我,無疑很有吸引力,因為那絕對不是同儕聽得到的話題。

  趙天儀對詩與文學很熱愛,他的熱愛,不只展現在自己不輟的創作上,也同時流露在提攜年輕的晚輩上。那個時代既無傳真也無電腦,他經常寫明信片來邀稿,一點長輩的架勢都沒有。詩作登出來以後,還會不厭其煩,再寫信說出他對作品的感想,其用意在指點年輕人創作的盲點,幫助年輕詩人尋找寫詩的正確方向。直到現在,雖然不再流行寫信、寄明信片,但我所聽來的趙天儀,仍然數十載如一日,努力創作並造就人才。

有一次,趙、桓夫和我一起走在台中街道,桓夫讓我一時懷念起去世不久的父親,回家後,在感傷中寫了一首怪事發表在詩刊上,意思是:父親明明就過世了,昨天為何還挽著我的臂膀在街道上走?胖胖的父親為何突然消瘦了?趙天儀看過以後,馬上寫信給我說:「那天一起走在街上,你卻寫出怪事,誠然是一樁怪事。」又告訴我:「詩就是這樣來的。」他一抓住機會就鼓舞晚輩的事例,由此記憶可證,而他自然親和的個性與作風,直到現在依然令我佩服與尊敬。

  回想起趙太太剛生下小兒子不久,那時他們家住新店,我趁從台中到台北親戚家之便,特地坐台北客運10路公車去他家拜訪,當時有幾個台大女學生恰巧也在他家,她一邊忙著招呼客人,一邊忙著安撫手上出生不久的小娃娃,而他們那個看起來似乎還沒上學的小女兒,竟能無視於客人帶來的鬧哄哄環境,獨自坐在地板上聚精會神地看著書,完全承襲了父親愛好閱讀的好習性,後來她果真踏上父親的腳步,成了台大哲學系的畢業生。

  有趣的是,個性開朗豪爽,天生一副美人胚子的趙太太,曾經說出一句至今讓我難以忘懷的詼諧寫實經典之語。她這樣說:「天儀的生活是詩,我的生活是散文。」或許詩和散文並存的婚姻生活,才足以建構真實的幸福吧!我們應該感謝她一直都很用心處理散文的現實生活,讓趙天儀得以無後顧之憂地經營文學與學術的詩意人生,幫助他終能橫跨兩個成果豐實的領域。

  台大哲學系事件發生後,島內的報紙禁止刊登有關的消息,趙太太曾經喟嘆地對我說過:「國民黨在海外的傳播媒體把天儀醜化得很厲害。」從海外回來的鄰居曾對她說:「趙先生明明就是一個十足的好人嘛!怎麼也很難和外面媒體所說的印象兜在一塊兒。」她還說:「經濟再怎麼困窘,也不願意把女兒心愛的鋼琴賣掉。」後來聽說經由當時的台大校長閻振興的斡旋,趙天儀才得以去了當時位於北市舟山路的國立編譯館編纂組工作。

  我結婚以後,雖然居住的地方與北市僅一橋之隔,但當時決心安於相夫教子,因此只偶有一次在公館的騎廊上攜著小女與他碰頭並短暫寒暄,幾乎不再聯絡。後來小女上小學以後,我曾帶她去作文班聽過趙天儀的課,以致每次遇到他,他總不忘順便關心小女一番,雖然我的兩名子女,後來都當了台大的學生,選修哲學的通識課,可惜的是趙伯伯的才學已經轉而貢獻給搬往沙鹿的我的母校靜宜大學了,他們因此無緣親炙趙伯伯的學問之美。

  記得趙天儀當年曾經在台中對我和桓夫說過:「我從現在算起,少說也還有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好活,可以做、想做的事還很多呢!」沒想到真的歲月如梭,上回在台北開年會時,他露出掉了好幾顆牙的笑容說:「你看!這是我的老人市民證,搭公車可以免費。」如今這位連他一向以毒舌聞名的台中一中同班同學李敖都在回憶錄裡說:「趙天儀是個大好人,只可惜後來去當了詩人。」我想他一定不會覺得當了詩人是一件可惜或後悔的事,但是李敖說的「大好人」卻很良心。

在我的心目中,趙天儀在氣度上是一個可以不計較別人對他傲慢的學者;在胸襟上又是一個處處提攜別人,不與人爭名利的好人;而他在哲學、美學、詩學、文學評論與兒童文學領域的努力,確實示範了在有限的生命旅程裡,如何「與時間對決」的美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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