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人斑〉,年輕時煩惱青春痘,年老時計較老人斑,這現象,顯示出不論哪
一種年齡,人類似乎擺脫不了審美的困擾以及天生的某些遺憾或缺點。青春
痘與老人斑,既相似(都出現臉面)又對比(年齡層次)。青春痘,「風化」
成化石;老人斑,讓「西風」追憶古蹟。意象經營很精準貼切,不拖泥帶水。
表現得很有機智wit,發揮了短詩的好處:精練簡約。文意脈絡看,似乎灑
脫,不在乎:「就任憑西風去追憶╱這滿臉的古蹟。」其實,因為在乎,才
訴之文字。這首詩的形式看,很單純,簡單的造句與思維方式:「既然…… 何
必……就任憑……」。可以當成寫詩的技巧之一。如果進一步苛求,這樣的
詩,是否僅僅算是一個「長句」?(跟夏宇〈甜蜜的復仇〉「把你的影子加
點鹽╱腌起來╱風乾╱╱老的時候╱下酒」相較)。第四行「浮生的破釋」,
「破釋」難懂,有勞作者開釋。
〈酒歌〉,現代形式的〈將進酒〉(勸酒歌)。同樣借酒澆愁,古代李白以「勸
酒」方式,冠冕堂皇地推開時間(歲月)和錢財(千金散盡還復來)的壓迫,
就是要澆銷「萬古愁」;今人黃騰輝「掉進酒精濃烈的自焚」。「自焚」二字,
十分傳神。這是寂寞人吟唱的「酒歌」,傷心人獨走的「酒路」。
作者為何飲酒?因為「孤獨難解,╱舉杯,向酒問路,」中文的「孤獨」、「寂
寞」、「孤單」、「孤寂」,台語的「稀微」,英文的 lone、 lonely、 lonesome,
法文的solitude、solitaire等,都有相同的意義,都可以納入李白的「萬古愁」。
作者因為孤獨而舉杯向酒問路。他在詩裡鋪陳很多意象與情境,加深加濃「個
人愁」的面向。有別於李白的處理方式。中國《聊齋誌異》的〈酒蟲〉故事,由日本小說家芥川龍之介(1892-1927)的〈酒蟲〉加以衍釋,形成很有趣的「酒蟲作怪」的故事。「酒」和「詩」一樣,可以尋得成千的想像與意義。流行語「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深」。如果這首詩形式較齊一,內容再濃縮,似乎可以成為「絕響」(跟夏宇〈甜蜜的復仇〉相比較)。
〈超現實的劣徒〉,這首詩是黃先生詩作中較長的作品;黃先生幾首代表作,如〈悲哀〉、〈石油〉、〈公寓〉、〈電腦〉等,篇幅都短少,精簡有勁。現在閱
讀他這三首詩及近年來佳作連連,篇幅不限長短,可謂駕輕就熟,揮灑自如,
值得欽佩與學習。
小說家有「冰山理論」(海明威、鄭清文):冰山的「十分之九是水面下,然
而僅僅浮出水面的讓我們看得見的十分之一,又是令人看不透的半透明體。」
表面看到的僅僅十分之一,也讓人揣摩不著。這樣的看待,跟「詩,是謎語」
有等同意涵;詩,要求餘味、含蓄,即與謎語為鄰,但不能晦澀到難解無解,
成為詩人自己的囈語。
閱讀詩應該愉悅或又有所感應,而不是被折磨,遭晦澀文字組成的迷陣折磨。
先拋開這首詩的詩題,全詩分十段,作者數落幾種弊端:
「詩,在迷霧中飄泊。」:霧形成朦朧美,但也造成迷失。
「晦澀症候群揉碎的語言」:把晦澀與疾病患者看待。
「落單的文字」:文字孤立,失準確意思(故意等候誤解、多解)
「意象,躲在醰甕裡醺斃」:表現的意旨沉斃甕底,不讓知想曉。
「情願在夢幻的風雨中跋涉」:囈語、夢話連篇,表現失準。
「深鎖的心靈指標」:心靈深鎖,形成自閉,夢遊。
「純粹與惟美依然在遙不可及的遠方」:無法表現出準確的純詩與唯美詩。
「穿越迷障」:必須穿越迷障,撥開濃霧,才能微微「試解輻射的地圖」。
「以不透明包裝清澈的晶瑩剔透」:故意遮掩晶瑩剔透的表達方式,作者有
意直指超現實的劣徒的詩作是「迷霧」、是「迷障」。
超現實主義與超現實技藝的詩畫電影,有其輝煌的成果,與階段的任務,如
米羅(1893-1984)和達利(1904-1989)等人的畫作,以及藉由文字遊戲開
發並提高想像力,增添詩的寫作技巧。但也出現魚目混珠的弊病。詩,可以
多義、歧異。把自己的無解(無法解釋)與不屑自剖,拋給評論者或讀者,
都是不負責任的推辭。
最近,看一首周華斌的台語詩〈超現實的歌聲〉(刊登《台文戰線》創刊號,
2005.12),懷念1930年代台灣「風車詩社」的詩人。這群詩人在當時透過
日文訊息,引介法國「超現實主義」的詩藝。周華斌的詩沒有超現實的劣質
現象。「超現實」,有好的,出現劣質。黃騰輝這首〈超現實的劣徒〉,的確
對某類喜愛標榜者有一著實的棒喝。
賴:莫渝談到〈老人斑〉那首詩,我忽然有一個想法。因為提到青春痘老是想到
是象徵主義手法的一種表現,但是假如從醫學的觀點來看,這是兩種不一樣
的東西。青春痘是皮膚的毛囊有細菌感染,引起發炎性變化,老人斑是色素
沈澱太多。假如是一種象徵手法的話,這樣用是不是可以,應該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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