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側寫李昌憲       張信吉

 

大哥樸拙真誠。

  要從一九八六年夏天說起。因為寫作,夥伴互動的關係,同儕沈浸在輔仁大學新聞社鼓吹自由的學風和興奮創辦《草原詩刊》的熱情裡面。當時台灣學運如火如荼開展,七月我大學畢業,八月抽籤到高雄市小港鳳鼻頭西側的一四一高地當兵。假日裡常跑詩人朋友家,曾到李昌憲、李敏勇、鄭烱明、向陽和林宗源住處「借住一宿」。現在回想起來,確實有「從白髮到黑髮」詩人行列交誼映像。

  李昌憲在這些大哥圈裡,是最樸拙的一個。要不是我主動「親漬」,恐怕不會有日後20年的交情。某一天「充員兵的假期裡」,我跑去楠梓工業區他的住家找他。事先,是寫信聯絡的;大概他告訴我哪裡下公車,往哪裡再走一段就到了。詩友酬酢,這是最純真的一段回憶。

  那天晚上,李昌憲伉儷說話很大聲。讓我很多年久久疑惑:大嫂不喜歡先生寫詩勝過謀生?夫妻不睦?或者不歡迎我這不速之客?兩年前,在高雄曾貴海醫師女兒歸寧式場再見李昌憲伉儷,昌憲說他們夫妻一向大喉嚨,夫妻對話像「吵架」。

  大哥的成長時代是白色恐怖之後的「警總氛圍」。訪問李氏的夜晚,他談了許許多多《陽光小集》的內幕。

  《陽光小集》自一九七九年十二月的創刊到一九八四年六月宣佈停刊為止,所展現的年輕世代集結力量,讓統治階層矚目。詩刊而為警備總部關注,是因為被認為詩刊承載了潛在的社會力量,而為當局忌諱。這些年輕人「關懷現實」,勇於衝撞霸權、挑戰禁忌主題,甚至推出「政治詩」特輯,最後於13期查禁沒收、夭折。李昌憲主編過《陽光小集》,當夜講了很多「思想檢查」、「查禁」、「告密」的實際「白色境遇」與忖測。李昌憲和他的世代,《陽光小集13》在印刷廠就被查禁,所涉及的人事物,隨著時光流逝,所捲起時代千堆浪花,成為晃眼雲煙。所幸,這本詩誌仍有流通本面市,仍有學術研究錄案;而新的世代,新的大哥,新的故事正在發生。

  大哥的世代所嘗試的「詩的革命」,有擁抱群眾、追求媒體聲浪的特色。一九八○年代領域演示著「年輕出頭」的戲碼,然而有一些個案仍敵不過世俗與理想的糾結。那個文化世代那時的遭遇所預示的結局,跟二○○○年後台灣政情發展,若無不符。這是悲哀呢?還是島民的局限?

  大哥!

2008.12.18寫於國立台灣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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