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獵女犯〉:一九七六年發表的短篇小說〈獵女犯〉,係陳千武於戰爭中駐在帝汶島的部隊,徵用現地婦女充當慰安婦為題材的作品。日本軍公然出動狩獵毫無犯罪的婦女送入地獄。台灣日本兵的主角發現其中一位哭泣的女人,哭聲裡的「阿母」聲音,同為福建華裔的身份,構成創作的原點。作者說過:「母親是一切思慕的源泉」,這句話仍然在發芽。
(7)〈護身符〉:小說〈輸送船〉同為陳千武的作品。太平洋戰爭中滿載士兵前往帝汶島戰場的輸送船內,台灣人充兵的謝蜀與作者,日本出身的吉本、沖繩出身的金城等,對自己所帶的護身符,論及應驗的信念。明治神宮、熊本神社、那霸神社以及媽祖、玄天上帝的符咒各有不同的信念。作者卻在小說情節裡說:「人本身的純真比任何符咒更尊嚴。」神是否也重視自由?
(8)〈大度山墓地〉:侯孝賢監督台灣電映「悲情城市」,是初次取材於二二八事件的意慾性作品。戲情裡有林文雄說:「真要修改台灣的賣國奴條例?畜生!連法律也要亂修改。只有島民最可憐,被日本人、繼著中國人來,要吃要踏然後遺棄!」。二二八事件死傷者推定有五萬人。其中作家呂赫若死了,被逮捕的有王白淵、張文環、楊逵等詩人作家。楊逵因公開發表〈和平宣言〉,而被再逮捕受禁錮十二年。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六日我跟陳千武去大度山,去看楊逵的「東海花園」,但是一片山壁變成大度山墓地,好多的墓牌都找不到楊逵的名字。
(9)〈山靈〉:日治時期,台灣作家楊逵發行的《台灣新文學》雜誌,一九三六年五月號,刊有〈救援島內有為詩人楊華〉的記事。內容是楊華因寫作生活過勞而病倒,且其書房教師的收入杜絕,住屏東市一七六號貧民窟,期待文學界諸君的關照。但是楊華於此月三十日卻自刎而死。死後其於一九二七年二月,被收監於台南刑務所期間寫的新詩《黑潮集》,始被公開發表。然而一九三六年四月,上海的文化出版社刊行有朝鮮台灣短篇小說集《山靈》,收錄有楊華的小說〈薄命〉。台灣作家還有楊逵的〈送報夫〉,呂赫若〈牛車〉被列入《山靈》集。是日本殖民地時期,最初被介紹於中國本土的小說。
(10)〈風水〉:一九八九年三月二十六日我到台灣中部潭子鄉,查詢作家呂赫若。但沒有人會告訴我關於呂赫若的事情,因為他關係與二二八事件,不願被逮捕逃亡至新竹近邊的大母山密林,被毒蛇咬死的。呂赫若的小說〈牛車〉係於一九三五年一月,發表於東京的《文學評論》。小說的主題是描寫日本殖民地下台灣底層農民的悲慘生活情形。還有呂赫若的〈風水〉一篇,是描寫周長乾兄弟為了父母墓地的風水有所爭執的內容。我認為呂赫若是日本殖民時期台灣出身最傑出作家。他不僅是抵抗,甚至主張「必須跟眼睛看不見的壓迫,不斷地鬥爭下去!」這一句話似乎仍在山野裡反響著。
(11)〈在奔流裡〉:一九六五年六十五歲逝世的王白淵墓,是在台北近郊竹圍米粉埔小丘上。墓碑刻有他女兒慧孌寫的詩:「爸爸,您睡在這冰冷的地面╱和輕爽的石塊下╱…您走盡了艱苦的路,但是╱您的意志永遠停留在這世間。」王白淵是詩人、美術家。我好不容易收集了他的詩集《荊棘之路》,是一九三一年出版的。我於一九九二年三月二十六日,接受作家王昶雄帶路探訪王白淵的詩與畫的原鄉,到彰化二水鄉惠民村去。位於濁水溪沿岸有一廣大的四角院子,黑瓦的厝棟被檳榔樹包圍著。王白淵在日本統治時代以及其後各二次的政治犯收監,在這環境裡就像天空的白雲那麼空虛。於二十八日再訪台北的王昶雄家,經過日本留學經驗的老作家有《奔流》的中篇小說創作。小說的主角是完全變為日本人不講台灣話的教師。任醫師的我透過主角確認人間生活的方式。「醫師診斷人身,同時要有自信適確地判斷人的感情和心理的力量」。原來台灣受過幾次外來的侵入,因此必須培養不受奔流流走的眼光才行。而王白淵和王昶雄都有如此的眼光。
(12)〈台灣文學的兩個動向〉:台灣的三月像日本梅雨的氣候。不但下細雨不停,令人感到寒氣真冷。在那樣天氣的日子我在台北國際機場下了飛機。不過我因帶來的文藝雜誌有意義的內容,心裡相當溫暖。雜誌名稱《文學台灣》,係一九九一年十二月二日發行的創刊號。其所介紹的文學作家有賴和、呂赫若、楊逵等,係台灣離開日本之後不被成為研究對象的作家。可以說《文學台灣》注重於台灣出身的本土作家、詩人為對象捕捉視野。還有,另一本《笠》詩刊所推行的海外詩,也值得令人注目。《笠》詩刊由本土出身的詩人所發起創辦。一九八六年十二月發刊的一三六期,刊有中國大陸詩人顧城的作品二十篇,馬來西亞華僑的詩人子凡,菲律賓華僑詩人月曲了、白凌的作品,然後逐漸投稿作品增多,不僅華僑詩人,顧城、老木等由大陸流亡的詩人,現在在大陸公開的文藝雜誌《人民文學》、《詩刊》執筆的詩人們,也爭取在投稿。能瞥見的詩人有雁翼、張志民、鄒荻帆、劉湛秋、沈仁康、楊榴紅、傅浩、昌耀、林染、柏樺等人。如《笠》一六六號(一九九一年十二月)柏樺的詩〈卵石〉,在中國即發表於一九九○年三月號《人民文學》。與之相互比較,我覺得《笠》詩刊的作品似乎比較一層高的光明。雖然在台灣無意中窺視的小小兩個動向,但是這或許在將來會吹入世界的颱風嬰兒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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