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詩人 伊東靜雄的詩 陳香君 譯
(一)決 心
從沉重的鐵輪車解放,
一匹疲憊的馬,佇立在夕陽西下的中庭。
車轅前端動也不動地支倒在地。
然而真正的休息,只降臨在無用的東西上。
只需瞧瞧那匹可憐的馬
像被甚麼深深囚困的姿態,就會明瞭。
牠因空腹而變得敏感的顏面
空虛地在秣槽上,不停地左右搖晃。
啊!莫非牠在抗拒著甚麼。
那是,所謂的疲憊嗎?
我的靈魂啊!只管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的決心。
(二)獻給戀人的哀歌
太陽閃耀著美麗的光輝
或許 是我企盼太陽燦爛的熠耀
我們的手緊緊相握
靜謐中我們緩步而行
若問是甚麼讓我們彼此吸引
我深信必是我們心中
那份誘人的清純
無緣的人無心聆聽
鳥兒恆久不變的鳴叫
草木無時無刻的私語
現在我們傾聽
以我們堅定的姿態
聆聽那些無邊廣大的讚歌
啊!我的戀人
隱藏在耀眼日光中的
無聲空虛
又何須
以歷歷了然的目光挑明呢
倒不如登上人煙罕至的高山
化為被殷切盼望的太陽
遍照那整片幾近死亡的湖面
(三)在冰冷的場所
我所愛
卻因此對我冷淡的人
太陽使她幸福
請讓她相信遠方有一片不知名的原野
然後
在我休憩之處開出純白的花
對昔日戀人的難捨難耐
以望鄉之歌慢慢走過
雖然是在這塊荒涼冰冷的岩石
所在之處
(四)寧願昔日歌頌我的今日
人們歌詠著
光輝短暫的昔日
因為在人們的回憶中
昔日狡猾地
只挑選了美好的時刻與地點
唯獨一塊沼澤開始在世界中擴大
所有能夠捕捉到人們眼光的沼澤
竟是如此小小的一塊
我不高唱
短促光彩的昔日
寧願昔日歌頌我的今日
(五)自然地、十分自然地
在草叢中小孩發現一隻痛苦掙扎的小鳥。
小孩並沒有逃跑。
然而即使是傷重瀕死的小鳥
仍舊緊緊咬住那隻手的指頭。
小孩受了驚嚇 背叛了愛撫
把小鳥奮力拋出。
小鳥奇妙地用力一踢
騰空飛起 自然地選擇了旁邊的樹枝。
自然地?是的 十分自然地!
--不久小孩看見了,
牠如小石子般掉落於地。
小鳥全身放鬆地仰躺在那裏。
(六)凝望燈塔的亮光
漆黑的海上 燈塔的綠光
何其溫柔
不停閃爍 不斷迴轉
在我的夜裡
整夜 梭巡
於是你
在我的夜裡
賦予許多不同的意義
用嘆息、用願望
那言語無法表達的--
啊!嘆息呀 願望呀 何其溫柔
看似若無其事
卻在我的夜裡
一整夜
如燈塔的綠光 梭巡
伊東靜雄 簡介
日本浪漫派的代表詩人--伊東靜雄,一九○六( 明治三九)年生於日本長崎縣。京都大學國文科畢業後,即擔任大阪府立住吉中學教師,一生未曾離開教職工作。
一九三五年(昭和一○)一○月,處女詩集《獻給戀人的哀歌》出版,得到萩原朔太郎的激賞。〈在冰冷的場所〉這首詩發表在詩誌《コギト》((昭和九年一二月號)時,萩原朔太郎即致函伊東靜雄表達心中的感動。他在伊東靜雄的詩中發現了「失落的抒情主義」,對於當時的日本,能出現這樣一位詩人,心中湧現出令人雀躍的強烈喜悅和希望,並讚揚其為真正的抒情詩人。他認為伊東的詩,本質上為唯美的戀歌,但是它的美通常是帶著痛楚的美。雖然與過去的抒情詩風格迥異而難為時下大眾接受,卻為當時日本詩壇帶入全新感受的抒情詩。
一九四○(昭和一五)年三月出版的第二本詩集《夏花》,則是收錄一九三六年以後的詩作,詩風由初期的悲壯抑鬱轉換為東洋諦觀的境界。第三本詩集《春之匆匆》(一九四三年出刊),受上田秋成、伴林光平短歌的影響,多為東洋風格的洗練詩句,以及描述戰爭下庶民生活的詩作。第四本詩集《反響》(一九四七年出刊),以都市風物及田園貧苦生活為題材之詩居多。一九四九年六月,詩人肺結核發病,一九五三年(昭和二八)二月突然大喀血,身體急速衰弱,於三月十二日永眠,享年四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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