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坤崙:我與昌憲認識很久了,他多才多藝,例如他的詩觀:「我的詩中有生活,生活中有詩,在現實而競爭的社會,在紅塵煙火裡,我的生活有時候是一首詩,有時候是一疊照片,有時候只有一大片空白,隨時間遺忘。也許,遺忘的也是詩吧!」
這是他自選的四首詩,可以看出他的成長,我們這一代寫詩,都會陷入六十年代語言的魔障,因為當時評論者不是論詩的思想,而是論詩的語言學,可以看到很多評論者,沒有去了解詩人寫詩的精神背景,尤其台大、政大許多作品,只講語言文字。這就是我們在那個時代,台灣的評論家,只有語言學,其餘就沒有了。
陶淵明生活的時代,政治是獨裁政治,他寫詩是去隱遁起來,因為他痛苦,他不喜歡與當時的政治人物合流,所以後人稱他為隱逸詩人;但我們看他寫的詩,他精神上也是很反抗的,他隱居起來,寫詩是在對抗統治者,從他的詩讀到他的思想,而不只是他的語言多優美,境界多高,但後人評論都如是說;但在他背後思想的哀傷,對當權者的抗議,就沒有人提起。
〈蟬〉是他早期的詩,我較欣賞最末段「握著槍╱站在崗哨上╱我從準星尖進入╱生死兩極╱心╱欲語 無言╱欲泣 無淚」,從他的後記提到,在金門當兵是非常緊張,生命隨時都會向蟬一樣消失掉,所以他是藉〈蟬〉來書寫生命,以前面五段來描寫蟬的一生,把重點放在這一段,他的生命也會像蟬一樣結束。我也寫〈蟬〉,在文學作品裡,有很多人描寫蟬在地下像修道者,之後,唱出悲悽哀傷的歌,就死了,所以很多人把蟬當主題。
〈旁觀者〉是最近完成的一首寫實的詩,在台北旁觀紅衫軍的感受,從生活中把感受寫出來,有時候寫社會現實的詩會陷入寫實的困境。
〈未婚媽媽〉是六十年代加工區的實況,昌憲也是那時期來高雄謀職 ,在高雄結婚的,在那個時代,那種丟鑰匙的遊戲,很多人都有經驗過,要集體出遊,抽機車鑰匙,抽到誰就要給誰載。未婚媽媽是比較悲哀,抽到不負責任的男生,就要承受這種苦難,其實以前就有很多人承受。加工區的女工,大部分從鄉下來,很多人是要賺錢回去幫忙家庭,也有運氣好的,抽到有擔當的男人,從戀愛而結婚。而文學作品不一定選擇美好的,人生總有殘缺,昌憲寫〈未婚媽媽〉同他的詩觀一樣,這首詩也是早期作品。
〈在都市與農村之間〉表現社會變遷,都市一直侵入農村,這是寫環境問題,也是綠色環保問題。所以昌憲大家很喜歡研究他,因為他寫下很多代表那個時代的問題,當時他寫出女工的心聲,很多人說他是「工人詩人」,所以他同楊清矗被歸類「工人小說家」一樣,他被歸為「工人詩人」,寫出時代的重點。現代還是有很多人喜歡研究他,我時常接到電話,問是否可以買到他的詩集,在他寫詩的漫長歷程,有時候他抓到一個重點,而這個重點沒有人寫,例如他後來寫非常多關於生態環境的詩,在創作歷程,他會表現出他的特色出來。
以我來講,我把六十年代詩選拆開來讀,就看不懂意思,質疑這些作品,這些詩為什麼被選入詩選,這些是不是詩?評論者卻評這些詩有多偉大!我當時就直覺這不是詩,我就跳回古典文學,拆開來卻看的懂,當時我就非常清楚,就因為我有做功課。有一次評選者講給我笑,要參加文學獎就要寫讓人看不懂的詩,才有機會得獎,因為看不懂,評選者會一看再看。
昌憲至始至終寫實,所以他的文字運用很淺白,社會面向他也都抓到了。雖然剛才莊金國有指出他的缺點,因為寫實路線,很容易落入散文與詩之間的淺白問題,也可以讓他提高警覺。他還繼續在寫,我期待他繼續寫這個時代,也期待他可以改善,創作出更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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