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新古典主義 葉采青
新古典主義(neoclassicism)興起於十七世紀末的英國,此一名詞實有其政治與文化之意涵。
西元一六四九年,查理一世(Charles I,1600-1649)被送上斷頭台,一六六○年,流亡法國的皇子查理二世(Charles II,1630-1685)在人民的歡迎下,返回英國重拾政權。在此王位虛懸的十二年間(1649-1660),英國社會動盪,人民渴望安定的力量。由於英格蘭歷經了查理一世專權擅任,因徵稅問題以及對蘇格蘭戰爭之軍費議題,長期與議會意見相左,甚而任意解散國會、引起內戰。再者,自亨利八世(Henry VIII,1491-1547)脫離羅馬天主教庭、創立英國國教派以來,英格蘭國王理當為新教之首,然而查理一世傾向天主教的立場,與社會觀感有所牴觸,造成民怨四起,最後終因叛國罪而遭到處決。英格蘭由是進入以議會將領克倫威爾(Oliver Cromwell,1599-1658)為首的攝政時期,成為共和國(Commonwealth of England);但是,克倫威爾的高壓統治手段,造成民心的恐慌,不啻為另一種壓迫。綜上諸因,英國人民對於王朝的復辟(Restoration),有熱烈的迴響。雖然當時的社會內部在宗教上仍有歧見,人民希望查理二世能像羅馬帝國的首位皇帝奧古斯都大帝(Augustus Caesar,63 B.C.-A.D.14 ), 成為明 君,帶領英國進入和平的治世。
就文學、藝術而言,新古典主義實為對於歐洲文藝復興運動的反動。文藝復興晚期的文藝風格,流於過度地堆砌雕琢,而其詞藻用字,更是穠麗巧靡,晦澀難解,造成大眾閱讀與理解之困難。職是之故,英國作家乃轉而趨向簡潔、明晰的樸實風格。他們在奧古斯都時期的詩人(例如維吉爾[Virgil,70-19 B.C.]、何瑞斯[Horace,65-8 B.C.]、隆則那斯[Longinus,213-273]) 的作品中尋得為文之規範,並依循英國中世紀以來歷代作家——喬叟(Geoffrey Chaucer,1343-1400)、史賓賽(Edmund Spenser,1552-1599)、莎士比亞(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等的平實手法,發展出獨特的風格。因此,新古典主義之所以被稱之為「新古典」,乃在承繼古典主義之餘,並與古典主義有所區隔。
大率言之,西元一六六○年至一七○○年間為新古典主義的萌芽發展期,以約翰‧德萊登(John Dryden,1631-1700)為最重要之詩人。德萊登之詩作多為個人在宗教和政治議題之抒發,其行文用字優雅精確,絕無詰屈聱牙,矯揉造作之弊,且饒富音韻之美,流風遺緒甚至遠及十九世紀初期。姜笙(Samuel Johnson, 1709-1784)盛讚道:讀者可以從德萊登學到「自然地思考,有力地表達」(“to think naturally and express forcibly”)。一七○○年到一七四五年左右,是新古典主義的成熟高峰期,詩人亞歷山大‧波普(Alexander Pope,1688-1744) 與強那森‧史威福特(Jonathan Swift,1667-1745)為最具代表性之作家。在此階段,詩人深入探討「自然」(“Nature”) 之概念;波普在〈論批判〉 ( “An Essay on Criticism” [1709])嘗言:
那些舊有發現、非經創造之條例,
仍為自然,但為經過規範之自然;
自然,猶如自由,其之所限,
正為自然初始之相同法則。[1]
「自然」泛指人類經驗中普遍且永恆的原素,形於外的自然不僅僅是賞心悅目的地景,同時也是宗教冥想和科學探索的出發點,而探究「自然」,亦是研究古典思想的表現。
在新古典主義影響之下,詩人跳脫文藝復興時期巧飾雕琢的窠臼,承襲古典時期的為文風格,波普所言:「以荷馬史詩為爾所學與所悅 ╱ 白晝誦之,黑夜思之。」[2]此正為新古典主義時代之精神。詩人以簡明精準的文字,嘗試從較為宏觀的角度來探索宇宙與人類;波普在〈論人類〉(“An Essay on Man” [1733])便提出「眾生序列」(“the great chain of being”)的概念,直指其所謂「人」(“Man”),實為「人類」(“mankind”),闡明為文非以小我為出發,亦非以宣洩個人情感為宗旨。由是可知,新古典主義所強調的,是以理性主義的思考為依歸,並納入科學研究的精神,同時強調思想內容的審美和道德意義,亦即所謂的「合宜」(“decorum”) 之概念。
新古典主義思潮一直延續到十八世紀末期,強弩之末,漸成偏枯刻板之態,在新舊思想遞嬗之際,乃有「感性主義」(sentimentalism)之崛興,以濟枯竭機械之理性思維,逸興飛揚的想像力,成為主導下一個世紀的浪漫主義之原動力。
延伸閱讀:
Greene, Donald. The Age of Exuberance: Backgrounds to Eighteenth-Century English Literature. New York : Random House, 1970.
Greenblatt, Stephen and M. H. Abrams. eds.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rure. 8th ed. Vol. 1. New York : W. W. Norton, 2006.
Williams, Raymond. Keywords: A Vocabulary of Culture and Society. Rev. ed. New York : Oxford UP, 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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