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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上最有名的「和尚說法,頑石點頭」,道生法師在荒山曠野,登上講經的石頭獅子座,對著一堆大小胖瘦的石頭說法:

  眾生皆有佛性,連你們也不例子。

  萬物只要領受過大乘涅槃洗禮,便具無上的智慧,誰能說自己沒有佛性呢?

  「────」

  一席說法完畢,每個大小石頭點頭如搗蒜,好像有了生命般活了起來,一連串滑動撞擊,回應了大師的說法,讓道場生流下兩行清淚,這是內心激動下感動流淚的笑容,為經過的農民發覺,「頑石點頭」的傳奇傳遍開來。

  引伸內涵為:連最頑固的石頭都能放下執著,何況血肉知心的人不能放下。凡人迷妄、笑聲、淚水、美醜、愛恨等有情的分別心,一律要打破。做為師父,教導頑劣徒弟,碎碎念訓語,手摑足踢,甚至臨濟喝,德山棒,無非要滅諸煩惱感諸病苦。若不能了脫生死,無以言禪。頑石的人硬是不點頭,你執著,我執著,都不能放下,人比石頭更石頭,縱令祖師大德:菩提達摩、六組慧能、道生大師在前,依然寂然不動,無法開悟。

  乍驚起;白鷺一去不回首!

  崔顥〈黃鶴樓〉名句:「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黃鶴一飛走,就沒有再回來過,百千年之後,白雲依然久久地等待。證之「白鷺一去不回首」,白鷺在此看你參禪不悟,飛走了,參禪者久久等待,至於開悟不開悟,白鷺絕不再回來。意味師父引進門,開悟靠自己,誰也無法幫上忙。

  〈頹廢的一盞燈〉

 

曾經是細小的線香繚繞著人們虛無的譏誚

熬不住即將頹廢的淒涼終於把燈蕊伸展到跨越鄉土的尺度

那些騷動飛蛾紛紛撲向我的懷裡悽慘的嬌泣

一聲黯然長嘆我把美麗都當一場無奈的災禍

問題出在伊的夢痕像一齣天籟妙韻緊箍住我的銀星千朵

像巨鳥翔空而總脫不掉伊娓娓細訴棄婦的悽惻

包裹一份紈袴子弟的浪蕩任伊揮霍前人遺落的血汗

把無盡的油膏滴滴傾洩在伊潺潺的細流

魂魄偎依慕煞多少五陵少年車輪轆轆絕塵而去

伊始終放任自己的嫵媚噬骨椎心地枯槁我的軒昂

我睥夷天下的燈蕊總搖晃著伊噙著揶揄的笑意

油盡燈殘  嗤笑來自四面八方像飆風擊潰我的逞強

極目蒼茫  頹廢的一盞燈究竟能飲泣哪一種感傷?

伊的夢痕又撲向田園的另一段去揣測一闕病禪

                                     (一九八八年一月十日)

  這是一首好詩。閱讀再三,繁複而歧異,隱晦明的詩意,筆者做如此詮釋解讀。這是一首浪蕩與敗家放縱享樂肉慾的詩。

  頹廢,敗落也。敗落的一盞燈,是為禪。一個紈袴子弟,愛玩女人,沈溺情色,縱慾玩物,三代粒積,一代開光,敗家破產。燈蕊可以比喻男人的陽根,有纏綿悱惻的情慾,有一夜風流的歡愛,有逢場作戲的交歡,與婦人的糾葛不清的情感,而「天籟妙韻」、「銀星千朵」、「潺潺細流」、「油膏滴滴」、「車輪轆轆」(嫪毒,喻性交頻繁壯強),均指向男女性愛歡場的情境。

  肉慾之愛可以產生智慧嗎?肉慾之愛可以開悟嗎?

  噬骨椎心地枯槁我的軒昂

  女人的陰道,敲骨吸髓,壓榨男人的精力精蟲,「油盡燈殘」。兩句夢痕間夾在「譏誚」、「睥夷」、「揶揄」、「嗤笑」、「擊潰」等批諷語言,喻情天慾海,春夢了無痕,耗光祖產的「五陵少年」,沈迷墮落之下,「頹廢的一盞燈」,如何去「揣測一闕病禪」?有情愛的靈肉,豢養的一隻怪獸,為情慾而活的怨僧,記憶的夢痕與感又怎樣,無須禁慾,又進行另一次愛的冒險與狩獵。

  這是詩人內心挖掘的自我探索,抑或借他人故事的移情,戲弄人性存在的危機與荒謬。

  綜觀龔顯榮的禪詩,擺在「笠」詩群中,是鮮明的詩風格,也是寫禪詩最佳的一位;然而其未被正確的評估,與錦連一樣。藍星的周夢蝶,靠禪詩享譽詩壇者,把兩人的禪詩擺在一起,龔顯榮亦不遑多讓;兩人的禪詩表現各有千秋,乍看,似乎同一系譜。周夢蝶詩冷冽寒奇,且冷中帶溫;龔顯榮詩深摯有情,且溫中帶冷的風貌,訴諸詩篇,詩行交錯悲喜哀愁,迷悟生命與靈魂的拉扯,在無悔與有悔之間鐘擺。在「一壺濁酒論傷口」中詮釋時,認為龔顯榮受到很深的的古典詩詞與禪學研究的影響,這是筆者的解讀角度。(註五)

  再三研讀龔氏禪詩之外作,如〈古船〉、〈慾  五十男  惑〉、〈三0三病房〉、〈濟洲塌鼻子的土地公〉、〈綜合果汁〉等,也是筆者所喜歡,留待日後再論。

註一:《正信的佛教》,聖嚴法師著,東初出版社。

註二:《十大弟子傳》,星雲大師著,〈須菩提解空第一〉,佛光出版社出版。

註三:《二十世紀台灣佛教的轉型與發展》,江燦騰著,〈以慧峰法師建立天

      台宗道場湛然寺為中心的考查〉。淨心文教基金會出版。

註四:《頑石點頭│道生大師傳》,離畢華(盧兆琦)著,法教文化出版。

註五:《蕉城滄桑》江明樹著,〈一壺濁酒論傷口〉,頁一八一∫一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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