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札記 (十一) 陳銘堯
音樂和詩是不同的藝術。但因為兩者有很密切的關係和共通的本質,所以經常被拿來相提並論。就形式上來看,詩和音樂最密切的結合就是歌。然而,現代詩尤其是自由詩,不滿足於這一層次的表現,而揚棄了韻律的限制,是為了達到更純粹的「詩」的藝術所做的抉擇。就本質來說,儘管脫離了音樂,但是現代詩所追求的那個比較深層的藝術搔癢點,應該是相同的。或者換個方式說,所有被稱為「藝術」的東西,其共通的本質,應該就是這個吧。
雖然很多音樂只在講究娛樂效果,以取悅聽覺的享受為目的,但偉大的音樂家所追求的,卻絕對不會僅僅滿足於娛樂的層次。那些被稱為「如詩」的音樂,正好說明了音樂深入心靈的藝術性和詩具有共同的本質。我所欣賞的音樂,正是那難以用言語形容的詩的感覺,而非那膚淺的感官上的娛樂。
音樂以音聲為媒介,沒有可供指涉的意義。不像詩因為藉文字為媒介,可以用文字來直接表達意義。但也因為藝術的感受是那麼精緻微妙而善變,往往是粗礪的文字所難及,因此文字總是顯得那麼容易「窄化」、「僵化」、「俗化」,那麼容易被誤解。詩的難處在這裡。詩人的藝術也在這裡。我總是經常感到挫折的。
沙特在他的文學論中曾論及散文和詩的語言性質的不同。他認為散文的語言是表達意義的工具而已。而詩的語言卻如音樂一樣是本然存在之物,所以取之不竭。
我認為詩的藝術在於用攜帶意義的文字去創造出超越文字本身的活生生的存在而取用不竭的詩。
音樂對音準、節拍、強弱等,都嚴格要求精準,一點也不含糊。但由它所構成的樂曲,卻能達到那取之不竭的境界。這一點對詩的寫作是很好的啟示。那就是用字遣詞要精準,而寫成的詩卻要達到取之不竭的境界。所謂詩的音樂性深層的意涵,應該是指這個而說的吧。
另外,雖然音樂往往比詩更容易搔到癢處,但詩也因為使用文字的意義,而有音樂難及之處。這也是詩之所以為詩不可取代的價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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