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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 上《更換的年代》所呈顯的時代焦慮     黃敬欽

 

一、前言

 

  帶著遊覽的心情來觀賞」岩上詩,卻看到沉重的一面,翻閱《更換的年代》詩集中的〈風動石〉,立刻被滾動的巨石,撞成內傷。詩中「幾乎將滾落溪谷的巨石,哽在崖邊[1],透發危如累卵的不安定感,將動將落,將定將移,風強風弱,風去風來,構築成堅韌的張力,石在岩上,誠如其名。作者精準的將台灣命運,安置於多風的崖上,不只是現象的呈現,喻依背後蘊藏的使命感,才是感動的原因。

  詩是心靈最忠誠的代言者,也是發聲者與接受者聯繫感通的媒介,接受者可以透過詩作情境,覽視與發聲者共同走過的時代轍痕。同時代有同時代的語言,同時代的關懷,同時代的哀痛,同時代的歡樂,同時代的迷惘。看誇越語言的一代,桓夫在〈鼓手之歌〉所散發的堅忍不拔的氣骨,是經歷戰亂,經歷民族災難的大時代,所迸出的聲音。[2]對於戰後出生的後輩,是一種典範,一種難以撼拔的堅強典範。戰後面對的是社會秩序的重整,與空虛心靈之補隙,大來大去的恢宏氣勢與頑強的意志力,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是冷靜客觀態度的介入,從細微的變移,觀察時代的裂痕。肩挑國家民族興亡的使命感,轉化為關懷社會環境的責任感。岩上所經歷的時代是面對企圖深層挖掘自我的現代主義流行時代,以及不斷撕裂自己走向零散化的後現代主義時代思潮,詩作中不時強烈帶著不同思潮彼此互相衝擊的痕跡。

  李魁賢以主體與客體、主體與主體、客體與客體三種衝突面向,切入探討岩上詩,正是觀察到衝突背後所造成的不安。[3]此種不安毋寧說是來自對鄉土的熱愛,以及對民族社會所背負的使命感與責任感,導致的焦慮。戰後的青年接受國民政府教育,在有意泯除在地意識下,迷醉於虛無主義的玄想,迷醉於西方現代主義思潮,期望從深度的自我探索中,建立自我風格,帶著強烈的本位色彩,有自我本位卻失去在地性,變成假性的不實在的自性,造成內心隱性的不安的根源。岩 上詩所揭示的簡單平易的現象,背後其實皆有這種深沉的不安。

  以〈大雅路〉為例,[4]此詩有幾項值得注意的地方:

 

()、隱示文化傳統主體性的不安

  大雅路的「大雅」二字,只是單純的路名而已,原無深層大義,然而單純中正可以看出文化中毒之深。北平路、天津路、甘肅路、寧夏路,迪化街、塔城街以中國地理為路名,走入台北、台中,與走入縮版的中國又有何異?此正賴聲川《暗戀桃花源》的暗戀情結,[5]如果說以中國地理為路名,是對中國的地理依戀,大雅路以詩經之大雅為路名,則是長期國民政府教育出來的文化依戀。「詩很寂寞╱歌起來,很流浪╱每一句歌誦,都記不起╱家鄉的村名╱只有大雅頌╱最國風╱漂泊的男子漢拚命酒面對強力的文化入侵,者將大雅頌,國風與拚命酒的男子漢並列,無疑的暗示強力的主體文化的昂然存在。而家鄉的村名,退縮為被遺忘的腳色,在地性當然的消失。

 

()、隱藏深沉的歷史悲劇

  此詩看似以輕佻態度描寫的情色之作,卻無處不流露深沉的民族悲劇。大雅路緊臨水湳機場,早期因美軍駐紮之故,色情業十分蓬勃,數十年來社會雖已幾度變遷,色情文化仍到處可以目及,對自稱文化城的台中而言,是極大的諷刺。作者緊緊扣住此等失衡現象,以《詩經》〈大雅〉為聯想,道出走過大雅路不安的感受,更透過大雅路,深層的挖掘殖民地長期依賴性格之不幸。美軍引動色情,只是殖民文化某一時代階段的冰山一角,卻永遠烙在台中市的肌膚上,成為深沉的歷史之痛。

 



[1] 、岩 《更換的年代》,春暉出版社,200012月,頁57

[2] 、不僅〈鼓手之歌〉散發堅忍不拔的氣骨,〈雨中行〉、〈銅鑼〉亦皆可以聽到詩人抵拒的吶喊聲。見陳千武《安全島》,笠詩刊社出版。19862月,頁7842

[3] 、岩 《更換的年代》序〈詩的衝突〉,春暉出版社,200012月,頁1

[4] 、岩 《更換的年代》,春暉出版社,200012月,頁171

[5] 、參見劉紀惠,《孤兒˙女神˙負面書寫》〈斷裂與延續:台灣文化記憶在舞台上的展演〉,立緒出版社,民895月,頁8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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