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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的發軔與完成-以〈風中蘆葦〉為例      陳明克

 

蘆葦隨秋風飄散

我少年時曾在河邊逗留

黄昏的天空芒花漸漸消失

我的身體裡面

莫名的悲傷萌芽長大

 

身體總為自己的成長歡呼

我想莫名的悲傷

  蜷縮在我身體的角落

只是為了消逝的芒花

我手臂的肌肉墳起

映著夕陽閃閃發光

豈會像風中的芒花

 

如今光禿禿的蘆葦花穗

在風中顫抖

薄霧飄忽的河床

少年的我踩著亂石

歪歪斜斜

不知被什麼推得越來越遠

我的手臂漸漸枯乾

 

莫名的悲傷在我體內

揪扯衝撞

蘆葦的葉片隨著風

優雅地搖擺

我聽到他們

藏到土裡面

相約明年萌芽開花

 

風中消逝的是

踏在泥土外的我

 

2006/10/13)《笠》二六四期 2008/4

入選《2008年台灣現代詩選》

 

20061010,我攀登白毛山(谷關七雄之一)。白毛山在大甲溪旁,下山後沿著溪旁柏油路,要走一段路才能走過水壩,到對岸坐車。那時已黃昏,天色昏茫。大甲溪在我左邊,溪床裡有一大片芒草。光禿禿的花穗在風中顫抖,溪床蒙著飄忽的薄霧。昏茫中,還可以看見亂石起起伏伏。有時霧團匯聚,看似人的形狀忽走忽跑。同伴有的在前面有的在後面,他們聊天的聲音漸漸變得遙遠。反而,我清楚地聽見芒草隨著風搖擺的聲音,不疾不緩。當時,我已感受到我不理解的悲傷。坐上車後,登山後的疲憊讓我有點睏。我可能睡著,我覺得溪床裡的霧,真的有人。

回到家以後,這件事就被擱到一邊。等到幾天後,我突然驚覺,詩已佔據我的心思。詩意浮現時,在大甲溪旁的情境和我年少時的經歷,同時浮現。我不清楚這兩者如何彼此牽引,而且,誰先誰後?詩意、大甲溪旁的情境或我年少時的經歷?我想,在有所感到詩意浮現之間,是我最難理解的。但,這段正是詩的精華所在。再者,我經常因此更了解自己,或者看見平常看不到的。

回到這首詩。有了詩意之後,我開始借助文字捕捉詩意。這個過程在我經驗,算是相對容易的。如〈風中蘆葦〉,我結合了在大甲溪旁的悲傷,和我年少時看見黄昏的天空芒花漸漸消失,身體裡面冒出來的莫名的悲傷─好像不是我的。年少時,身體總為自己的成長歡呼也好像不是我的,這樣的歡呼壓制那莫名的悲傷。並且,認為那莫名的悲傷只是為了消逝的芒花,認為自己豈會像風中的芒花。而在大甲溪旁,莫名的悲傷又出現了。但此時,身體已經沒有歡呼了。佔據我的是我的悲傷,芒草不需悲傷,因為它們藏到土裡面,相約明年萌芽開花。我沒有辦法躲藏,這是我做為人的悲傷吧!

年少時就感覺到的悲傷,是我的吧?!應該是。但我真的不了解,為什麼在身體歡樂地成長之際,會感受生命消逝的悲傷?忽視、困惑、不解,到面對來自自己的悲傷依賴的身體不可靠,這大概只有詩能捕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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