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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災難詩的完成           

 

菅芒花望著- 二○○九 八八南台灣水災有感               

 

菅芒花今年夏季

開花一陣子就死亡

洪水濤濤的聲響壓過滅頂前的呼嚎

泥漿滾流掩埋

支離析爛的形影

 

雪白飄逸的

菅芒花

望著颱風的刮殺

望著豪雨的鞭打

望著

橋樑斷落的缺口

滾滾激沖的濁浪

望著,翻滾落水的車輛

望著,水流屍

隨著漂流木浮沉到海口

 

遠近村莊一屋一屋的倒塌流走

望著,菅芒花

部落消失在洪水裡

望著,菅芒花

 

水位退後的泥灘連綿

已無望,隨風搖曳的

菅芒花,望不見

天地的慈顏         

2009/8/14  2009/9/7 刊登《自由時報》副刊)

詩,從興趣開始經歷的過程到達成為詩文學的創作時,它就會依照作者的詩觀理念來選擇素材和主題。

「詩的可恨在於無法完全掙脫現實的枷鎖」這是我基本詩觀之一,所以才會經常有感於寫詩是一種痛苦的事,至少它不是為愉悅自己。我尚無法修煉臻於道體虛靈無我無物的境界;也無法隔岸觀火寫一些自我玩味的虛無飄渺的作品。

詩的現實性抓住我去面對生活的煉獄與人間的苦難。

台灣自古以來,舛難不斷,天災人禍似為台灣人的共業。個人就親歷過第二次世界大戰、八七水災、九二一大地震等三次大災變。災難是生活在台灣的島民揮之不去的痛,也是台灣島民懶於教訓的省思而自我消解的生存哲學。因此,因災難形成的文學樣類是欠缺的,也是必要的。可以說整個台灣歷史是一部災難史詩也不為過,只是要看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如何去詮釋和如何去紀錄與解讀。

去年(2009)年莫拉克颱風所帶來的八八水災,暴風雨重創南台灣,山崩地裂、橋斷路毀、地低區一片汪洋大海,造成675人死亡,24人失蹤;更令人心痛的是,高雄縣甲仙鄉小林村因獻肚山土石崩坍慘遭滅村,村民456人命被土石流及洪水掩埋或沖走!南投境內16線集集路段發生路基被洪水沖毀掏空,大水掩過路面,造成7車輛11人被水沖走的慘劇。八八水災是距50年前八七水災之後最大的水患,依估計要花三年才能重建完畢。

為這次災難我寫了三首詩,各表達不同的災情和感受;表現技巧也因內容不同的應映而改變。菅芒花望著是其中的一首,發表於自由時報副刊,之所以選擇這首詩,是因為水災剛發生不久,大家有共同的經驗,詩的形象內容有共相的記憶;另一方面台灣人都健忘,希望多災多難的島民能記起災難的教訓,留下一些現實性的台灣災難的文學作品。

詩創作的引發,也就是靈感:有的主動,有的被動。對於因外在事件引起創作的刺激,當然是被動的,而這個引發詩想的火種必須能點燃在可燃燒的、具有詩心的木柴上,才能有詩的構思和完成。

災難文學的書寫,基本上,屬於悲劇、悲情的成份,要如何以悲憫的態度來看待;在如此龐大的事件所延伸的時間斷接與空間的複雜領域裡,只是要以短章的詩體來表現,要如何抓住它的支點和切入點,這是我首先考慮的。而天災所造成的損害,不只是人還有很多的物類。物類的同感和我與物之間的神相契合,如何把我的激情隱藏,是這首詩表現技巧上另一方面的斟酌。

一般來說,都是佔在我的立場來看待災情;或是以人的觀點來書寫。菅芒花望著這首詩,在觀點上,把我放置在觀察者,悲劇出場由菅芒花領銜。這樣的設計,為的使悲感趨於冷靜處理,而帶出藝術表現的效果,以避免因濫情奔放與直敘言說而失去戲劇效果。

菅芒花,不是水災「商品」的代言人,而也是災難者,它是災情的經驗者,它也會發出苦難的悲鳴。菅芒花,生長在台灣各地的山坡地和溪河的水邊,具有強韌的生命力,是有著濃厚本土意味的形物。此詩它的領銜是一個詩眼、一個死而不滅的活點;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個見證者;一個象徵。

苦難最大的傷害是死亡;死亡最大的無奈是無望。

這首詩從死亡開始,之後,連續用了七個「望著」和一個「望不見」表達呼叫救災的殷切的、連續性的及期待與無望(事實救難經過竟是如此)。望著的是他者的死亡,而他者死亡的經險與現象,事實上就是切身的自己,包括:呼嚎、掩埋、刮殺、鞭打以及車輛落水、水流屍、漂流木、屋倒、滅村等等。這是台灣島民必須要接受的天譴嗎?

老子道德經所講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事實上,老子要講的是下一句:「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才是重點。而「聖人」指的是執政者,不是嗎?不然,為何水災後最高行政官會下臺。

希望菅芒花強韌的不死的莖脈,帶給苦難者再生的能力!

2010/01/08 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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