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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結論是,台灣女性詩人的作品,不再只是抒情或家庭,對社會的關懷不侷限在批判父權中心的論述,社會愈來愈複雜,女性詩人對社會的關懷度也愈寬闊,充分發揮她們溫柔的批判力。以上是我從台灣現代詩十六期當中所整理出來的資料,謝謝。

吳麗櫻:感 謝秀菊 老師針對台灣女詩人對弱勢團體的關懷、對自然生態的關懷、對社會現實的關懷等方面做了這麼多分析,很精闢。我們將繼續請林鷺跟大家報告完後再一起做討論。

林鷺:很感動南部喜歡詩文學的朋友這麼多,今天我要來講「台灣女性詩人的宗教觀」。我發覺台灣女詩人寫宗教詩的數量並不多,畢竟宗教的生活不見得每個人認為必要,也願意去追求的,所以在採樣時不是那麼容易。我知道資深詩人夐虹出版過宗教詩集,但都是針對經典作另外的詮釋;還有蓉子,她是基督徒,也寫過一些宗教詩。昨天是台灣牛津文學獎的頒獎典禮,得主 杜潘芳格 女士是女鯨詩社社長及笠詩社同仁,她的宗教詩向來受到很大的關注,成就非凡。

  現在我從自己的角度切入,宗教是「客觀存在的社會現象」,詩人不一定得重視宗教的存在,也未必然會和宗教的生活有所連結。一般人普遍存在「敬天畏地」的情結,那是不是一種宗教的情結?我認為不盡然,因此女詩人也不一定會從事宗教詩的創作。然而,其實詩也可以是一種宗教,當作宗教來追求;笠詩社有幾位元老級的詩人,就有呈現這樣精神的狀態,詩在他們的生活裡產生如同宗教般的力量,是很大的精神寄託。他們也會去宣揚詩存在的重要,用一種非常宗教的態度面對詩。

  我認為宗教詩和哲理詩有時很難劃分得十分清楚,宗教本來就具有很深的哲理性,要劃分得十分清楚很困難,得靠作者的表現、讀者的經驗去判斷劃分。現在我們來探討一下宗教詩的特徵:我們有可能讀到具有宗教語言表象,內容卻完全不具宗教意涵的作品,利玉芳就有幾首這樣的作品,她的〈黑面觀音〉其實在講政治;另外也有表面不具備宗教的語言,實則蘊藏深刻宗教哲理的詩,我認為這是蠻高的層次,任你由宗教的角度,或由哲理的角度去解讀都可以。

  我個人認為一個人要與宗教有關係是需要機緣的,當因緣成熟時才可能成為信徒,信徒跟教徒本質上是不一樣的,一般人自稱「佛教徒」或「基督徒」,不見得就表示他對宗教有很深的認識。信徒會去理解信仰的真正內涵,進而可能完全臣服於教義,甚至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成就至高的教義。因此,教徒跟信徒寫出來的宗教詩是有很大不同的。此外,也有一種人,他未必去從事宗教的活動,也不願去理解宗教的義理,但在扎扎實實的生活當中,卻也會瞥見宗教那種至高的境界而不自知,因此能寫出高層次的宗教性作品。

   女性詩人的宗教詩也是存在「有形或無形」的形式,與「有意或無意」的內涵。杜潘芳格女士,就是一位屬於顯性的、有具體宗教觀的女性詩人,她今年已八十幾歲了,從小受到基督徒母親的薰陶。她的宗教是家庭背景產生的,卻能達到那麼高的境界,那是很難得的;如果是我,就不一定會有相同的結果。她是一位能將教義融於生活的教徒,又因為她也喜歡哲學,所以她的作品兼具宗教與哲理的意味,有她特殊的風格。我稱她為「一棵信望愛的女人樹」,「信望愛」就是「真善美」德性的實踐。

我認為宗教的旅程是孤獨的,是個人內在精神力量的追求,是他者沒能取代的精神鍛鍊,所謂「各人吃飯各人飽」正是如此。人愈孤獨愈容易接近宗教,這也可以說是生為人的悲哀。有一位印度聖哲說「宗教的追求,要漂浮不要游泳」,游泳是追求不到的。杜潘芳格〈回到地上的我〉寫「孤獨的時候╱最靠近您」,她認為至高無上真理的存在,是無形、無色、無體的,是肉眼無法觸及的,只有用「心」才能接觸。其實用心也不容易,如果用得不對,就有可能走火入魔,完全背離宗教的本質。

   宗教的議題總是不可避免地涉及生與死的問題,因為生命非常有限,所以常為人所觸及,她的詩〈悲情之繭〉就是如此的內涵,我來朗誦一下。小時候我很喜歡過年,中年以後就很怕過年,因感覺到生命漸漸逝去,尤其當你的生命計量開始採用減法時,如果沒有宗教信仰的支持,可能就會過得很糟糕。老子曾說:「天下萬物生於有,有生於無。」那無邊無界、變幻莫測的「虛無的存在」,是在告訴我們:生命會枯竭、死亡,也是短暫、脆弱的。我認為現象界都在說法,說實體界是如何的不堪一擊,說人是多麼的沒辦法跟時間對抗。當有一個至高無上的真理在追求時,你就會感到人的渺小與卑微;在渺小與卑微的生命當中,我們要學會自我鬆綁,你才會放下很多的不如意,那對生命的品質也才有幫助,才能夠讓生命得以實現有所依歸的意義。

杜潘芳格女士的宗教詩有顯性和隱性兩種,隨著年齡的增長,那不可言說的部分,達到生命非常高的層次。這次因為要寫她的論文,我一再反覆讀她的作品,讓我有著不可言喻的感動。她的〈母地〉是融合宗教的觀念、宗教的感情和宗教的實行三種元素的詩作。讀者其實可以從宗教的觀念、感情和宗教的實行,這三方面,或分立、或連結,著手觀察,並感受宗教詩想要表達的真正內涵。

蔡秀菊就屬於隱性的基督教徒,她的宗教詩都刊登在宗教刊物上,我是去她家才發現的。我們知道她長期關心參與生態環保與各種社會改造運動,因此,她的宗教詩,帶有強烈批判意味的色彩,有時力道是非常強的。

另外有關民間信仰的詩,利玉芳的〈端午掛艾草〉、〈祈求平安〉具有宗教的表象和批判性,都是我們日常生活能輕易感受得到的。

剛剛秀菊也提過吳櫻的〈石岡斷層瀑布近觀〉我讀來就覺得有宗教詩的色彩。詩的內容表達了佛法所言的「無常」,其實是大自然法則裡的「恆常」,看似相背的宗教意陳,就是一體的兩面,對與錯、日與月的變異等現象界的存在,對我們的生命不但有所啟發,也是深奧的宇宙觀。

台大語言所教授江文瑜喜歡挑戰佛教的宗教觀,且用異類的手法來表現,有人稱她為「情色詩人」。她寫了一系列〈玫瑰心經〉,針對佛教戒律的禁忌提出質疑,對於宗教的禁慾,是要解放慾念到極致,再回歸到最至深的宗教層次,還是一味的壓抑?如只是一味壓抑的結果,是否能夠達到經典要你修行的結果?很是有趣!〈甘蔗〉一詩,她以文殊菩薩45度手執慧劍的聖像,刻意安排文殊以充滿誘惑之姿「如竊笑、如陶侃、如戲弄、如勾引」,其實用意在強調人本身既然兼具又凡又聖的特質,那麼如何超脫凡俗之身軀,達到聖境,就是個大學問、大挑戰。菩薩揮出手中的智慧之劍,來斷惑斬慾,導致那「蓮花!先渡我!」的呼喊,彷若來自陷身火宅的呼救聲,我則認為這是詩人對於眾生能否到達「若執著此生,則非修行者;若執著世間,則無出離心;執著己目的,不具菩提心;當執著生起,正見已喪失。」的質疑。成佛是很困難的,人在修行的環境中,碰上如此大的困頓,該如何先行克服,的確是個十分落實的問題。

我本身對生活的淺顯感受是,人到中年經歷過許多的生生死死起起伏伏,經歷過「怨憎會,愛別離」的眾生相,討厭的人都在周圍,喜愛的人偏偏離你而去,你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這就是生活的困頓,自然很容易因此走上宗教之路。像我先生因為工作被調到巴拿馬,我得萬里尋夫,又得丟下小孩,終於真正體會到「愛別離」的感受。

我的作品〈空杯〉是從佛教的空義切入的,因為世界是在有限與無限當中含藏奇理聖義的。〈井〉則是揣度禪修得道者的境界。像疑似宗教成道的弘一法師,出家之前,是眾所公認的有奇情藝術境界的有情之人,後來卻寧可將其心血包埋成塚,追求另一個聖境,其心難道不令人好奇?

以上是我卑微的生命對宗教的一點點感觸,請多多指教,謝謝。

吳麗櫻:感謝林鷺精闢的論述。通常談到女性,就會想到女性主義,今天這場「從詩看女性、從女性看詩」,內容有血有肉、有生命力,感覺可愛得多了,這就是詩迷人的地方。

  接下來是交流時間,大家對剛才兩位詩人所談的內容,或其他的詩,想要分享或討論的,歡迎大家用輕鬆的方式,一起來交談。

張信吉:在場文學的長輩很多,我談談一點寫詩的小經驗。我覺得很多詩敘述性太多,像邱小妹妹事件,像〈記七股潟湖〉,雖然敘述可以給閱聽者一些場景與故事性,但要有一些傳奇元素。其實一般人跟詩人感情一樣豐富,因此我覺得寫詩不要太鋪張感情,那會較膚淺,好的詩要冷一點。

  我印象深刻的一首杜潘媽媽的詩〈平安戲〉,把生活在國民黨、威權體制下,受到的許多現實性壓迫,濃縮成甘願「咬柑仔」的意象。很多成熟的、傑出的詩,都是簡潔的、有豐富的季節性作背景。告訴自己,不是寫詩才感情豐富,在田裡工作的人感情與生命的經驗也很豐富;不是女性詩人對詩的感覺才特別敏銳,男性詩人的感覺也很敏銳,只是角度不一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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