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現代詩》第四期部份詩作賞析 陳明克
本期輪由我執筆賞析部分詩作。面對數量龐大的詩作，每首詩都有值得討論的地方，一時不知如何取捨。掙扎良久，選擇了林豐明的〈轉彎〉、賴欣的〈舊相片〉、莫渝的〈臨窗〉及李長青的〈那個黨，曾經支持〉。這不表示其他的作品必然不如以上詩作，只是以上四首詩，恰巧提供我這篇賞析有個中心主題。
林豐明的〈轉彎〉，是行走於生命的漫漫長路，不乏有轉彎但總是沿著宿命的方向的人，不斷地懊悔、懷疑是否錯過轉彎。不是看不到轉彎，而是看不見轉彎後確實會怎樣，徒然在錯過轉彎後，想像美好的可能。沿著宿命的方向，顯然看不到美好，遇到轉彎處，又無勇氣轉彎。全詩看似平淡，卻充滿無奈。詩中所謂的美好，都是日常生活可能遇到但不能長久擁有的，如寧靜草地、海邊風帆、懷念的人。宿命的方向，則是一片空白。
賴欣的〈舊相片〉，以一張四十年的相片，感慨歲月流逝。為了表現時間快速地流失，詩的第一、二段，以很驚悚的手法「好像才喝一杯咖啡╱一張相片已經黃了」又說，「相片把把四十年安靜地放在抽屜」。時間消逝得無足輕重，甚至可以放在抽屜。時間變得很奇怪，很難了解。這也就是第四段所說，弄不清楚歲月的意思吧！第三段很認真談論的天空，應該是年青時對生命的夢想，嚮往的美好世界，或者類似傳統的信仰，掌握人間萬物的「天」。無論如何，在此令人有崇高的感覺。但詩的第四段，四十年輕易過去，認真談論的，終究是弄不清楚，無法掌握。賴欣的詩，有一貫的風格∣冷靜而雄辯滔滔，常呈現理趣。本詩較少有滔滔之勢，但仍冷靜而富有理趣。這在傷逝的詩作中是少見的，可謂哀而不傷。
莫渝的〈臨窗〉，前兩段寫實地呈現作者埋首喜愛的工作，不知過了多久，作者抬頭，看見白亮的遠方，再收回視線。之後，詩從現實相轉入心相。作者的軀殼變成一片透明的玻璃，不阻礙陽光。小說《約翰․克利斯朵夫》，有一段描寫森林裡看似安詳寧靜的樹木，其實是殘酷地為生存爭鬥。高大的樹，得到日照，樹葉因此茂盛而遮擋了陽光。在大樹下的草木，只剩苟延殘喘的悲慘生命。大樹間若距離太近，就有一番爭鬥，直到有的枯萎死亡。〈臨窗〉的第三段，卻不占有陽光，無私地均勻地散播陽光。其實，不占有陽光才會發出光芒，顯示其存在。若占有陽光只為私用，就成一片黑暗。讀這首詩，令人感覺沐浴於光芒中。
李長青的〈那個黨，曾經支持〉，作者有意以海邊所見，天氣變幻莫測，海鷗猶豫而不飛回岸邊，轉化為對某個黨的懷疑。如果不看標題，絕對想不到是政治詩。詩中沒有任何與政治有關的字句，但作者意圖明顯。可惜缺乏感染力，無法感受海鷗因天氣變化的猶豫，也就無法轉化為對某政黨的懷疑。另外，詩句有概念化的傾向，如第三段「天氣已經變得無法定義」，令人摸不著為什麼無法定義。天氣的變幻在此時，應該是一個重點。如能更多著墨，想必有助於感染讀者。
這幾首詩涉及的事物，都屬於現實世界。但作者都意圖超越現實的意義，指向另一層面的意義。如〈轉彎〉詩中的轉彎，要轉化為人生中的轉彎。〈舊相片〉中，四十年的舊相片要轉化為四十年歲月。〈臨窗〉中的陽光，要轉化為人成長所需的資源。〈那個黨，曾經支持〉，天氣要轉化為政黨，海鷗轉化為人。這幾首詩是否富有感染力，令人有美感的感動？轉化是否成功，就成為重要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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