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原作的再創造 -詩與翻譯 趙天儀
詩是一種精神活動,詩作是一種創造性精神活動的成果。要把詩的原作透過翻譯從事再創造的活動,便需要了解詩,瞭解詩的語言藝術。
如果說科學語言是走向單意義的語言,詩的語言便是走向多意義的語言,而散文語言卻是在兩者的中間地帶。用散文語言來寫詩,是要寫成詩,而不是散文。所以,散文詩是用散文語言寫成詩,而不是用散文語言只寫成散文。
嚴復曾經把翻譯的藝術,以信、達、雅為目標。翻譯,就語言藝術來說,有直譯與意譯,科學語言比較傾向單意義,所以,也比較適合直譯。詩的語言比較傾向多意義,所以,也比較適合意譯。語言的顯義,比較以字面意義來顯現;語言的隱義,則比較以隱藏意義來表現。詩的翻譯,可能要直譯與意譯並用,既要考慮字面意義也要透露隱藏意義。
翻譯也要考慮翻譯者,翻譯者的修養有高低,語言的本領也有彼此不同的差異,文學品味也有其不同的趣味。因此,一首詩,如果有五種不同的翻譯作品,我們嘗試拿來比較研究,加以賞析,也許也可以有不同的表現與效果。
李魁賢著《弄斧集》,曾經把七首英美現代詩,找到四、五種不同的翻譯文本,來加以比較翻譯與賞析。如果我們說詩的翻譯,是一種再創造的活動,而且是一種原作的再創造。那麼,詩的翻譯,如果能超越其困難的程度,而達到詩的再創造,便值得我們再三省思。
從情感出發,可以從詩的音樂性,意象性與意義性三個層次或面向來反省,我們來討論詩的翻譯及其可能性與侷限性。
一、詩的音樂性:傳統詩比較用韻文來寫詩,所以,音樂性比較固定。現代
詩比較用散文來寫詩,因此,音樂性比較不固定。所以,詩的音樂性,有時經過翻譯,便消失了。同樣是漢語;華語、台語、客語的音韻便不同。華語用漢字,日語也用漢字,但是華語比較陽剛,日語似乎比較柔和。語言不同,聲籟也有差異。
二、詩的意象性:或說詩的繪畫性或詩的建築性。意象單純,意象豐富,固然各有千秋。然而,缺乏意象,卻是詩的致命傷。有意象的表現,翻譯起來,比較能保留詩的原味。詩的意象性,在現代詩的表現上,為什麼被重視,可想而知。
三、詩的意義性:我們有時聽人家說,唐詩較抒情,宋詩較有哲理。唐詩以抒情見長,宋詩以哲理取勝。其實,現代詩強調意義性的多元或朦朧,事實上也比較追求詩的哲理的表現。所以詩的語言的多義性,便是語言意義的豐富性。因此,機智、誇張、隱喻、反諷、矛盾語(正言反語)等,都是現代詩比較表現多元的修辭方法。
詩的創造,是語言的交響樂,是語言的綜合藝術。因此,翻譯有時是背叛,有時是消失,有時是增加。但是,詩要不落言詮,翻譯成說明,詩便從指縫中逸去。
在亞洲,我遇到日本人、韓國人、華人、東南亞人,我比較能辨別。但是印尼、泰國、新加坡、馬來西亞等人,我就比較無法辨別。
在西方,德意志人、法蘭西人、西班牙人、荷蘭人、瑞典人、冰島人,我就不太能辨別。大概只能看出白的,或黑的,或有點混血的。
所以,不同的語言,不同國度的詩,彼此不同。但是,要透過「原作的再創造」,彼此交流,才成為可能。因此,詩的翻譯,還是值得再嘗試。
近幾年來,李魁賢、莫渝、陳千武、陳明台、林水福等仍然持續地從事詩的翻譯,在現代詩「橫的移植」方面,自然有他們的貢獻。因此,詩的翻譯是一種文化的交流,也是一種再創造的表現。
(按本文係由台灣文學協會、中央副刊主辦的《2005年中日現代詩國際饗宴第六屆寶島文學獎》大會手冊專題座談:超越原作的再創造∣詩與翻譯∣,主持人:趙天儀;與談人:白靈、廖炳惠、趙天儀。本文由與談人趙天儀提出報告修改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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