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與社會現實-從《愛情敢仔店》到《心的奏鳴曲》 康原
詩大序中說:「在心為志,發言為詩。」現代詩人陳千武也說:「詩是精神的作業,心靈的活動!」這樣的說法,可以見證「寫詩是抒發作者的思想與感情」,而人是社會中的一份子,他的所見所思都離不開社會的現象,詩人因人的互動或參與社會的活動,心中有所感,想表達自己的思想與感情,才會動筆去寫詩,然而詩人的表現方式,也一定會運用社會中的現象或大自然的景象,烘托出內心的想法,運用意象去呈現內心的意念,因此,沒有社會現實的詩,可能只是一種夢囈。今天我先從三首寫愛情的詩談起,再談李敏勇《心的奏鳴曲》中,現實與詩或歷史的關係,來印證「詩與社會現實」生活的關聯性。情詩選自我所編選的《愛情敢仔店》乙書中:
第一首王金選的〈愛情符仔水〉:「你甜甜的嘴╱親像秋天的花蕊╱你的眼神╱親像迷人的秋天╱你不勉裝外媠╱我同款為你癡迷╱我同款為你陶醉╱我咧想╱我一定是喝著╱你的愛情符仔水╱愛情符仔水╱使我病相思╱愛情符仔水╱使我心稀微╱不知愛到冬時╱才會化解這杯╱愛情符仔水 」
〈愛情符仔水〉是描寫青年男女,墜入情網的心情。台灣人相信有人因吃到「符仔水」而跟著對方走,當然是一種迷信,也是一種盲目。「符仔水」是道士為人驅邪改運,用符籙燒成灰放入水中的一種水,它是社會上存在的事實。它雖是迷信,但在台灣社會卻有許多人深信不疑,生病不找醫生卻找道士求符籙,不吃藥卻吃「符仔水」,這是一種社會現實。「符仔水」的意象,用在戀愛中的男女是恰當的,初入情網的人,如同中了邪一般。據說男女之間的關係,可以用「符仔水」的法力令對方迷醉。因此,男孩對女孩的迷戀,就解釋為喝到對方的符仔水,心情忐忑不安,不見面時會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同時初戀的情人會有「情人眼中出西施」的迷惑,如果喝符仔水是一種反諷,嘲笑那些談戀愛的人,如同迷信的人一樣。
第二首路寒袖〈春天e花蕊〉:「雖然春天定定會落雨╱毋過有汝甲阮來照顧╱無論天外烏雨會落外粗╱總等有天星來照路╱汝是春天尚媠的花蕊╱為汝阮毋驚淋甲澹糊糊╱汝是天頂尚光彼粒星╱陪汝我毋驚遙遠佮艱苦╱春天e ,春天e 花蕊歸山乾╱有汝才有好香味╱暗暝e,暗暝e天星滿天星邊╱無汝毋知佗位去 」
〈春天e花蕊〉是描寫現任總統陳水扁先生與吳淑珍女士的伉儷情深。同時也寫出詩人對陳水扁先生的感覺,在詩末詩人路寒袖說:「在這愈來愈功利的社會,人與人愈來愈疏離的年代,我愈發疼惜、敬佩像陳水扁夫婦這般相互扶持,彼此關愛的人性良善特質,他們的恩愛是人心不死的見證,他們的恩愛是雨後的春花,芬芳潔淨;是暗月星光,無邪清明;跟他們同處這塊土地生活、奮鬥,總是馨香盈袖,磊落滿懷。」
以「花蕊」來象徵吳淑珍女士,用「落雨」來比喻外在的風暴,詩人認為雖然吳淑珍女士蒙受到車禍的不幸,並沒有使這對夫妻的感情受到影響;詩中以「天星」象徵一種希望,詩人說出陳水扁先生只要有太太的存在,再大艱難也能承受與克服;一旦失去了夫人,生命可能也會了無意義。這首詩雖短卻充滿著真誠的感情,看出伉儷情深的感動,文字的張力相當強。
當然這首詩假如作者沒說明是為陳總統伉儷所寫的,一般的夫妻生死與共,彼此照顧的情形,也是可以用來詮釋這首詩。
第三首莊柏林的〈形影〉:「對有光的庭斗╱汝就跟我直直走╱走到咱兜的門口╱ 汝的感情這呢厚╱形影未凍來分離╱有我就有汝╱阮若跋落黑水池╱只有汝目屎滴╱日頭漸漸要落山╱汝的影猶原跟我行╱不驚暗暝的孤單╱煩惱我不知按怎╱無論走去陀位匿╱真情通心脾╱不同時間出世╱也要同工死」
〈形影〉也是描寫夫妻如膠似漆的深厚感情。我們常把形影不離說成「孟不離焦,焦不離孟」,詩的首句從「光」開始說起,有光才能見影,影總是跟著身子移動,身體走一步影子跟一步,影子表示依賴與溫柔,它是絕對不會離人而去的。所以說:「汝的感情這呢厚」,說明了感情的深厚與堅貞。
第二段說明了夫妻是一體的兩面,永遠分不開的。如果有一天先生失敗了,詩人用「黑水池」的意象來比喻,當先生不小心摔下去了,太太一定以淚洗臉。流「目屎」是苦痛而悲淒的。
用「日頭漸漸要落山」表示人生走入了晚年,但老夫妻仍然相互扶持,互相照顧,用「暗暝」來形容遇到困難時,太太雖然會覺得孤單,卻毫無怨言;她所擔心的是先生的安危。詩的最後赤誠的說出兩人的真情,以「不同時間出世,也要同工死」來說明愛的忠貞不渝。讀完最後兩句,令人感覺出詩中有「在地願為連理枝,在天願為比翼鳥」的情愫。
由這三首詩來看,詩在表達屬於私人的情感時,仍然會留下社會的各種現象,反應土地上人民的生活觀念。當然詩也可以記錄歷史、批判現實、甚至於還原歷史的真相,最近讀李敏勇《心的奏鳴曲》時,更感到詩與社會現實的密不可分。這一本詩集,收錄(1992~1997)年間作品。在書前有吳潛誠的序論,以〈擦拭歷史、沖淡醜惡以及第三類選擇〉為題談論這本詩集。
學歷史的詩人李敏勇,企圖透過詩的凝視力,去詮釋台灣的歷史,彰顯台灣的常民生活,全書用〈記憶相簿〉去記錄個人的生活經驗,以及族群的集體記憶,運用〈被遺忘的歷史〉去凸顯戰後的台灣人生活悲悽,那種無奈、被迫與被遮蓋的歷史,而又用詩做為自己的〈備忘錄〉主張「向歷史告解╱表明心跡╱並且留下祕密的證言。」詩集中不管是相簿、歷史、備忘錄,都是要以詩來記錄社會的現實。因此,每一首詩,就如同一曲曲奏鳴曲,訴說著島嶼被挫傷的記憶,企圖去記錄被遺忘的過去、去修正被扭曲的歷史,或提供一些療傷止痛的藥劑,詩人用詩去撫慰受難的傷口。這些哀怨分明的奏鳴曲,給島嶼的人民深情的感動,觸及並介入現實,也提升了社會現實到詩的層次,以詩來慰藉台灣人心靈的傷痛,為這個時代留下了見證,這樣的「詩」該也是「社會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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