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蒙隨筆-宿命 陳銘堯
這畜牲,長得一副怪模樣,必定也有一副怪脾性。所以我得當心點。雖然不是什麼猛獸,但軀體龐大,萬一發起難測的脾氣來,會有什麼後果,也很難講。如眾所週知,牠天賦奇才異能,但終究是被馴服了的,而且正是因為牠的天賦,反而成了牠難以擺脫的宿命。雖然看起來既不優雅,也不協調,那非驢非馬的蠢相,被穿了鼻子,栓上繩子,實在可憐而又滑稽,但牠一副認命的樣子,顯得無辜而溫馴。記得一個德國人向我描訴牠,好像在描訴著一個人似的,說那畜牲會向人吐口水。而那唾沫,那乳白色黏液,聽說其臭無比,一旦沾上,三天也洗不脫那可怕的臭味。是否和人一樣,牠會以吐口水來表示強烈的侮蔑呢。總之,因了牠那蠢相怪模樣,因了牠那被宰制的宿命,在我騎上牠之前,確實有一陣思索和猶豫。
聽從主人的操控,牠顯示紀律和幾分靈性。牠服從地跪臥下來,讓微小的我得以騎上牠的駝背,然後有幾分抗拒似地甩動牠的長脖子和笨頭顱,猛地站起後腳︵冷不防那突然的前傾︶接著前腳立起︵又是突然的後仰︶,慶幸自己還有幾分平衡的功夫,才沒被摔下來。至於牠是如何使牠那不協調的軀體取得平衡的,大概只有上帝知道吧。對於牠的宿命,牠自己懷著什麼念頭,我也不知道。行進中,牠的前方,不是牠的前方。牠的左右,不是牠能左右。要快要慢,要走要停,由不得自己。牠怎麼能這樣活下去呢?
就這樣,牠一步一步地走著,沒有意義地走著。我好像變成牠延伸的一部份,一步一步地搖晃著。地平線搖晃著。我的思緒和歷史感搖晃著。
詩人札記 陳銘堯
我是一個內在不斷改變著的人。毋寧說是我自己在推動著這樣的改變。從某些信仰的極端堅守,到拋掉教條而自由自在,找到一種比較平凡的生活態度,因而也讓信仰再次發生時,有一個全新的可能。此時的思想或宗教上的信仰,好像由自身生命油然而生,而不是外在的強加的教條。因為生命內在的改變,詩也跟著改變了。
因此,對我來說,詩的價值,是內在的價值。這內在的價值,如若沒有辦法適切地用詩或文字表達,就會變得神秘,或只對自己具有意義。而這意義如果沒有重要的革命性的意義,我又何必費心去寫呢?
在生命中,不斷地尋找意義,不斷地自我革命,就是創造。這就是藝術的精神。如果個人生命的思索和革命,也能成為他人共通的路途,而且是全新的境界或方法時,那這時的詩,就有了外在的價值。當然,這有時也得有某種神秘的機緣。我的閱讀也在追求著這樣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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