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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位在南方的故鄉,其情形又如何呢?「人們仍認真地發音緊緊地抓住方言不放唱山歌自衛」。所幸,故鄉的人們依然使用母語,並以生活的山歌守護、延續母語。然而,沒有一個地區能持續母語已成弱勢的憤怒和同情,逐漸失去危機意識,因此故鄉的學童除了在學校接受「國語」教育外,回家還持續接受電視媒體的教育,而「漠視了自己的語言」。由於統治者擁有優勢的各種資源,能掌握媒體的意義解釋權,建構鞏固政權的意識形態,再配合「國語」政策的推行,使學童在不知不覺中被全盤「教化」,而漠視母語及文化。

藉由〈憑弔〉提出母語正逐漸消失中的實情,表示詩人對此事的強烈擔憂。然而,詩人最後的語氣卻轉緩,自謙「我所憑弔的也許不值得保存╱但我仍然惋惜她的損失」。事實上,前者是詩人考慮到他人的想法,或許他人會認為詩人所憑弔的母語「不值得保存」,但重點在於後者,即詩人進一步對母語的損失表示惋惜,以提醒失去危機意識的母語族群。

學者兼作家的陳玉玲,曾於《台灣文學的國度:女性.本土.反殖民論述》的〈瘖啞的情結:《混聲合唱——「笠」詩選》的不平之鳴〉開門見山地表示:「殖民者打壓被殖民者的語言文化,樹立自己的語言系統,使被殖民者被迫消音。笠詩人以異化為『失語症的鳥』為諷喻,對強勢的政治體制提出反擊。7道出台灣母語受壓迫的實情,以及《》的本土與反殖民特色。同時,於其中「受傷的母語」一節,陳玉玲論述〈憑弔〉:「笠詩社少數的女詩人之一利玉芳,正是受國語運動的一代,〈憑弔〉詩指出自己已漸漸消失鄉音,以致很少人能正確指出自己的出生地。而家鄉的人雖然能堅持說母語,卻不能爭取母語的發言權,以致連下一代的學童也漠視了自己的語言。8其已簡要地揭示利玉芳於〈憑弔〉對母語逐漸消失提出警訊的重點。

事實上,利玉芳曾表示,在描寫自己於1972年出嫁情景的〈嫁〉9中,所提到的「串串的叮嚀」,除了父親提到要遵守三從四德外,姑姑特別叮嚀以後別忘記教孩子客語,正如客家諺語所述:「寧賣祖宗田,莫忘祖宗言」,且這句話一直放在利玉芳心中,成為其重視母語的起源。多年後,利玉芳加入蕃薯詩社,便開始積極創作客家母語詩,或許也算是對姑姑叮嚀的回應吧,1992蕃薯詩刊發表過〈瓦窯〉10、〈鞋〉111994年跟黃恆秋帶領的客家團到大陸客家地區訪問,並以客語完成客家大陸行系列詩,除發表於《六堆》、《中原》雜誌外,還收錄於《向日葵》12;另外,在《淡飲洛神花茶的早晨》也可閱讀到其客語作品。當初,利玉芳寫〈憑弔〉時,只能較消極地對母語的損失表示「惋惜」。然而,現在的利玉芳已能以實際行動,藉由母語詩創作,更積極地為母語延續貢獻心力。

一般談到「語言政策」,大多會聯想到「跨越語言一代」,因為他們在日治時期接受日語教育,戰後卻因日語被國民政府禁用而「失聲」,所以他們所受的影響最大,感受也最深。例如「跨越語言一代」的杜潘芳格,曾以作品〈聲音〉13道出當初受國語政策壓迫的困境:「從那時起,╱語言失去出口」,「現在,只能等待新的聲音╱一天又一天,╱嚴肅地忍耐地等待」。「國語政策」讓「跨語言一代」受的苦自不在話下,事實上,只要以較年輕的1950甚至60年代為例就好,當時在學校大多有受過因為講被貶為「方言」的母語而被罰錢、罰站、罰跪或罰打手心的懲戒經驗。如上述1951年出生的李勤岸,曾以福佬語的〈比較語言學〉,寫出因說母語而被罰錢、罰站、罰掛狗牌,被笑沒水準,甚至交不到女朋友的經驗。

「語言政策」的成功,不僅在於被統治者接受統治者的語言而已,最令人驚恐的是配合教育機構、媒體的操作,被統治者在接納統治者的語言時,其意識形態也一併被收編重構,逐漸忘卻被邊緣化的母語及文化,甚至以統治者的觀點貶低自己的母語及文化。然而,現今社會卻仍存在有貶低自己母語及文化的變異現象,這使我們擔心包含原住民的許多台灣弱勢語言及文化真會滅絕。在期盼現在的政府能採取因應的搶救對策的同時,我們似乎也要有從自己做起的覺醒,而〈憑弔〉的作者即為一例



7陳玉玲,〈瘖啞的情結:《混聲合唱——「笠」詩選》的不平之鳴〉,《台灣文學的國度:女性.本土.反殖民論述》,台北縣蘆洲市:博揚文化20007月,頁197

8陳玉玲,〈瘖啞的情結:《混聲合唱——「笠」詩選》的不平之鳴〉,《台灣文學的國度:女性.本土.反殖民論述》,台北縣蘆洲市:博揚文化20007月,頁210

9利玉芳,〈嫁〉,《貓》,台北:笠詩刊社,19854月,頁48~49

10利玉芳,〈瓦窯〉,蕃薯詩刊2《若夠故鄉的春天》,台笠出版社,1992415日,頁207~208

11利玉芳,〈鞋〉,蕃薯詩刊3《抱著咱的夢》,台笠出版社,19921022日,頁224

12利玉芳於《向日葵》標示「一九九四客家大陸行系列」,共收錄11首,頁117~140

13杜潘芳格,〈聲音〉,《遠千湖》,台北:笠詩刊社,19903月,頁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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